萨科齐能否梅开二度？

    2014年年初，法国现任左翼总统奥朗德到农展会视察，在展台前驻足与一位小女孩交谈。小女孩说：“我还从来没见过尼古拉·萨科齐。”奥朗德微笑着回答：“那么，以后你也见不到他了。”

    上述对话距奥朗德在2012年大选中击败前总统萨科齐不足两年时间，而当时已有明显迹象表明，丢掉总统宝座的萨科齐正在试图重打锣鼓另开张。显然，奥朗德希望以玩笑的方式告诉世人，萨科齐已经没有机会重回总统宝座了。虽然，一向以说话严谨著称的奥朗德此番偶一为之的过头玩笑引得随从人员大笑，但此事还是给他带来了一点小麻烦。右翼政党人民运动联盟的发言人公开指责奥朗德侮辱了萨科齐上千万的支持者，而多位法国前高官则以“愚蠢”、“充满政客的算计”一类的语言批评奥朗德的“幽默”。

    这段小插曲也反映出，尽管萨科齐在此前的总统选举中败北，也成为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历史上继德斯坦之后第二位谋求连任未获成功的总统，但他在法国并未人心尽失。实际上，即便是在奥朗德人气最盛的2012年，萨科齐也只是以很微弱的劣势输掉了选举。

    败于奥朗德之后，萨科齐过着一种低调而忙碌的日子，但在法国政坛上一直“隐而不退”。2013年，法国媒体曾曝出这位前总统正着手组建一个新的中右翼政党，并将率领这个新政党参加下届总统大选。不过，在2014年，萨科齐最终还是回归了曾把他送上总统宝座的人民运动联盟，而这一年，也成为他在法国政坛重新崛起的关键年份。虽然，当年7月份他曾因配合贪腐案调查而被拘留问话，但很快时来运转，在9月份正式复出，并重新当选人民运动联盟党主席，迈出了再度问鼎总统宝座的关键一步。

在今年3月底刚刚陆续揭晓的法国第二轮省议会选举中，萨科齐率领的右翼政党人民运动联盟赢得101个地方议会中66个议会的控制权，而奥朗德所在的左翼执政党社会党仅获得34个，比此前减少25个。法国的省议会选举，类似于美国的中期选举，堪称是总统大选的重要风向标。出现这种结果并不让人意外，但究其主要原因，与其说是萨科齐的努力和号召力所致，毋宁说是奥朗德执政表现欠佳使然。

进入新世纪，特别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和随后的欧债危机发生后，法国经济一路低迷，奥朗德在国内渴望变革的情况下入主爱丽舍宫。然而，社会党执政后在经济领域的作为非常有限，失业率更是不降反升，2014年法国的失业率更是一度达到了惊人的47%左右。受国内经济形势拖累，奥朗德的民众支持率一度下滑到12%左右，成为法国历史上执政后支持率下降最快的总统。

面对国内经济的烂摊子，被逼到悬崖边上的奥朗德只能破釜沉舟。一方面，他不得不公开检讨自己的“执政错误”，另一方面则把促进就业列为“唯一目标”，承诺如果任期结束时还不能降低失业率，将不再谋求连任。不过，这种试图通过预售承诺来挽回人心的做法，无疑充满风险。在世界经济依然低迷的不利外部环境和国内经济颓势的惯性作用下，复苏经济和改善就业的目标实现不易。奥朗德如果在这场赌局中失败，可能连参加下次大选的资格都会丢掉。

2012年，奥朗德与萨科齐角逐大位时，努力把自己塑造成“平凡先生”，以低调务实作风来和萨科齐“闪亮总统”的形象竞争。虽然，奥朗德的竞选技巧并无不妥，但当其成为总统而又缺乏政绩支撑时，民众很快会把其“平凡”解读为“平庸”。

如果奥朗德现在再想起一年前他和小女孩的那次对话，面对法国政局发生的变化，不知他是否会更加后悔自己草率的玩笑。至少，在多数人看来，现在的奥朗德即便有勇气谈2017年的总统大选，但他断言自己能够当选或萨科齐一定没有机会时的底气，肯定已经大不如一年前了。

其实，遭受失败的政治人物能否东山再起一直是个老话题。中国围绕当年兵败乌江后的项羽是否还有可能转败为胜的假想，曾有一场延续千年的争论。在这场参与人众多的辩论中，唐代的杜牧认为“包羞忍耻是男儿”，反对项王的自刎之举，提出“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的论断；而北宋的王安石则以“壮士哀”和“势难回”的人心背离为理由，针锋相对地作出“江东子弟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的反问。这场争论的核心问题，实际上是失败的政治人物能否再度凝聚人心、赢得支持的问题。

萨科齐曾说过，“政治是一门专业，不是每个人都懂得如何做这个专业。”如今，个性鲜明的萨科齐还是一如既往地善于自我营销。虽然，口无遮拦的大嘴巴形象曾不断给他带来麻烦，但对于天性浪漫、喜欢出格的大多数法国人而言，这非但不是缺点，反倒可能成为给他投票的理由。尽管由于一些不当言行，包括中国和邻居德国在内的不少国家的人都不太喜欢萨科齐，即便是在2012年败选的政治生涯低谷时，这位小个子也还在国内存有很高人气，这也正是萨科齐能够有机会卷土重来的最大政治资本。而此后，人民运动联盟内部“时无英雄”局面下竞争者的缺乏，以及萨科齐因势利导的有效运作，都促成了其再度出山。

议员出身、长期从事党务工作的奥朗德的最大短板是缺乏行政实务经验。在当选总统之前，他既没有做过地方长官，也没有担任过政府部长。以这样的履历成为大国总统，执政表现好的话尚无大碍，但法国经济的糟糕表现，已经让越来越多的民众认定，政治履历单薄的奥朗德可能真的难堪大任；可以说，缺乏实践历练会成为民众随时质疑他执政能力时的有力论据。 

奥朗德从政经历中的短板，恰恰是萨科齐身上突出的优势。后者28岁便成为了法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市长，还在内阁担任过多个部长职位。如果接下来的两年中奥朗德无法扭转国内颓势，特别是不能有效改善法国经济的话，那么，当其与同样有着一届总统任职经验、从政经历更加丰富且年龄还要小一岁的萨科齐再度竞争时，其失败几乎难以避免。萨科齐则很可能在2017年的大选中梅开二度，成为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历史上首位以前总统身份当选的新总统。

（作者为知名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