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旧病未愈 新疾又来

作者:卜永光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4-12-26 23:27:00

摘要:2014年的欧洲经历了内忧和外患的多重严峻考验。欧盟虽然在年内扭转了自债务危机以来经济连年滞涨的态势,实现了正增长,但经济形势依然难以乐观,内部离心倾向也出现继续加大的趋势。

欧洲:旧病未愈 新疾又来




■卜永光


     2014年的欧洲经历了内忧和外患的多重严峻考验。欧盟虽然在年内扭转了自债务危机以来经济连年滞涨的态势,实现了正增长,但经济形势依然难以乐观,内部离心倾向也出现继续加大的趋势。同时,东欧的乌克兰危机和伊拉克重陷内乱,也给欧盟带来严峻挑战,“铁幕”阴影重新笼罩了欧洲。在老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新问题又纷至沓来的复杂形势下,欧盟追寻“大欧洲”梦想的路途依然道阻且长。
欧盟问题重重
    主权债务危机发生后,陷入严重困境的欧盟问题重重,但继续扩张的步伐却并未减缓。2014年1月1日,拉脱维亚正式加入欧元区,成为欧元区第18个成员国;与此同时,土耳其在年内的入盟谈判中获得了多个欧盟成员国的支持,而立陶宛寻求在2015年加入欧元区的努力也得到了欧盟官方的积极回应。
    “深化”和“扩展”被视为欧洲一体化的“两个轮子”。但近年来这两个轮子却越来越难以在同一个轨道上运行。过度扩张的同时缺乏有效的整合与深化,使得如今的欧盟新老问题交织,弊病缠身。
    其一,社会不公和官僚机构腐败在经济不景气的大背景下趋于严重。德国贝塔斯曼基金会9月份发布的“欧洲社会公正指数”调查报告显示,欧盟28个成员国的社会不公正情况正在加剧,欧洲面临的贫富对比悬殊、失业、南北差距拉大等问题趋于严重。随着成员国数量的不断扩大,向来以政府清廉著称的欧盟国家,面临的腐败问题也日益凸显。根据欧盟委员会在2月份发布的报告,欧盟国家年涉腐金额已高达1200亿欧元,相当于罗马尼亚的经济总量。
    其二,右翼势力和反欧洲一体化势力进一步增长。在5月底举行的欧洲议会选举中,虽然支持欧洲一体化的政党仍然占多数,但席位明显缩减,而极右翼和反欧洲一体化政党议席则显著增加。这表明,欧洲各国在失业率居高不下、经济复苏乏力的大背景下,“疑欧主义”进一步增长,极端思潮也重新在部分民众中赢得市场。这种趋势如果得不到有效遏制,有可能会引发欧洲认同危机,从而动摇欧盟自身的合法性。
    其三,局部地区陷入新的骚乱和动荡。年初,波黑发生了自1992年波黑战争以来最为严重的抗议和骚乱,而巴黎也发生了上万人的反政府游行。随后,里斯本数千名民众举行游行示威,抗议政府实施的经济紧缩政策。下半年,英国多次发生罢工事件,其中包括近三年来规模最大的数十万民众的集体罢工。在2014年的欧洲各国,民众的愤怒情绪仍在不断爆发。
    其四,部分国家面临的分离主义威胁加剧。在东欧,危机中的乌克兰陷入四分五裂。克里米亚入俄后,乌克兰的分裂已属既成事实,而该国东部汹涌的独立运动依然未得到有效遏制;在西欧,作为老牌西方大国的英国因为苏格兰公投一度命悬一线,虽已渡过险关,但分离主义威胁并未得到根除;在南欧,西班牙东北部加泰罗尼亚自治区于11月9日举行了独立公投,高达80.7%的投票民众支持独立。尽管由于西班牙政府的坚决抵制,该地区暂未能取得独立,但这一事件同样折射出欧洲分离主义势力上升的趋势。
“后危机时代”未到
    根据多家机构出台的数据综合评测,2014年欧盟成员国的经济增长率有望达到1%左右。这虽然低于欧盟的前期预测,但已成为欧债危机发生以来欧洲总体经济形势最好的一年。在主要大国当中,英国和德国经济运转稍好,而法国和意大利则依然形势堪忧;受欧债危机冲击最严重的国家中,西班牙经济发展表现最佳,爱尔兰和葡萄牙的情况也出现明显好转。
    不过,乌克兰危机、中东局势不稳定、埃博拉疫情和陷入僵局的全球贸易谈判,仍然使欧洲经济经历了多重考验,总体形势并不乐观。2014年,欧盟自债务危机发生后一再强调的紧缩财政政策虽有所放松,但成员国限于自身财力匮乏并为了实现欧盟规定的财政减赤目标,仍然无法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刺激经济增长。在消费持续低迷的情况下,欧盟的经济仍然缺乏活力。
    高失业率是主权债务危机给欧洲社会带来的最严重的后果之一。这一问题在2014年不仅没有得到扭转,反而出现继续恶化的态势。失业率长期居高不下导致很多国家政府面临着支持率下滑和合法性降低的困境,成为欧洲仍未迎来“后危机时代”的重要标志。2014年欧元区的失业率超过了11%,情况较为严重的意大利年轻人的失业率接近40%,西班牙的经济形势虽明显好转,但年内的失业率却高达47%左右。由于国内就业形势持续恶化,法国总统奥朗德年内的支持率只有12%左右。尽管奥朗德在年初即把促进就业列为2014年的“唯一目标”,但情况并未得到有效改善,以至于他在11月份不得不公开承认,在相关施政措施上“犯了错误”,并表示如果任期结束时还不能降低失业率,将不再谋求连任。
对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而言,经济危机就像感冒一样,需要一个足够的时间周期才能够痊愈。从当前情况判断,至少在未来几年时间中,欧盟仍然难以摆脱“病去如抽丝”过程带来的阵痛。2014年的欧洲经济形势表明,欧盟在未来几年内仍将处于一个休眠和再生的过程之中。在这段历史时期内,体型庞大而又新疾旧患缠身的欧盟,“心率”仍将保持在只够支撑“各器官”基本运转需要的程度,直至将前期“过度进食”所积累的大块脂肪逐渐消化掉,才有可能重新起跳。
离心倾向加剧
在欧洲一体化历史上,法国和德国两大核心国家的密切合作发挥了关键作用。欧债危机发生后,德国凭借强大经济实力掌控了危机解决的主导权,“法德发动机”出现裂痕。在2014年,围绕欧盟财政政策的分歧使法德矛盾进一步凸显。为了扭转经济颓势,法国公开指责德国主导的欧盟财政紧缩政策,法国总理瓦尔斯声称,“德国已经被困在它强加于欧洲的那种紧缩陷阱里”,将矛头直接对准了默克尔,而经济部长蒙特布尔则直接呼吁在财政问题上对德采取强硬政策。法德裂痕的加深,表明欧盟核心地带的离心倾向已经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
在法德矛盾凸显的同时,其各自国内民众对欧盟的不满声音也进一步高涨。
    移民法案问题则成为加速欧盟离心倾向的又一导火线。年初,瑞士以全民公决的形式通过了反对大规模移民的提案。此举虽然受到多数成员国的批评,但各国右翼政党则纷纷要求“复制瑞士模式”。与此同时,英国首相卡梅伦也多次督促欧盟重新审议入盟条件,坚持要求对欧盟移民采取限制措施。
围绕移民法案等问题,英国脱离欧盟的主张在2014年被一再提起。在5月底的欧洲议会选举中,长期坚持本国退出欧盟的英国独立党以28.73%的得票率获得22个议席,在英国所有政党中排名第一。针对关于英国退出欧盟的批评,卡梅伦针锋相对地回应:“我非常清楚我的‘老板’是谁,我该听命于谁——答案不是布鲁塞尔,而是英国民众。”不过,欧盟官方和其他主要大国对此并不买账,默克尔甚至放出狠话,声称为了确保移民自由,宁愿英国退出欧盟。
离心倾向的加剧表明,欧洲一体化的道路正在变窄,其面临的困难绝不限于单纯的经济领域,而是来自多重困境重叠带来的严重危机。不过,自债务危机后不断被提及的“欧盟消亡论”仍然只是一种过于大胆的假设。面对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和自身的相对衰落,以及地区性问题的增多,通过“抱团取暖”提高自身国际地位并实现地区事务治理,仍然是欧洲多数国家的共同利益和基本立场。危机后遗症在造成成员国之间政治凝聚力下降和冲突加剧的同时,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也凸显了团结的紧迫性和改革的必要性,因而也孕育着推动欧盟制度变革的机遇。
被世界“搅动”的欧洲
一个世纪以前,发生在南欧巴尔干半岛的一次暗杀事件改变了世界,整个欧洲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严酷战乱之中;七十年前,美苏等大国围绕希腊和土耳其等国家内部纠纷的斗争不断升级,最终导致冷战爆发,欧洲的冲突再次改变世界。在一战爆发整整一百周年和冷战结束二十多年后,东欧发生的乌克兰危机和欧洲侧翼的伊拉克内乱正在重塑欧洲,乃至整个世界的政治经济格局。
围绕乌克兰冲突,美欧与俄罗斯在国际上形成了尖锐对峙,冷战阴影再现,而欧洲有可能再次成为“新冷战”的前沿阵地。该事件与伊拉克重陷内乱共同表明,世界政治的碎片化趋势正在变得日益严重。世界政治局势的总体趋紧和碎片化也给欧洲带来严峻考验,并加重了其内部分歧。欧洲在再次改变世界的同时,“新世界”也正在重塑欧洲。2014年国际形势急剧变化至少从以下几个方面给欧洲带来挑战:
其一,“大欧洲”如何面对乌克兰“烫手山芋”成为突出的问题。从乌克兰临时政府到后来当选总统的波罗申科,均一再表示要加速乌欧一体化,“重返欧洲大家庭”。对此,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在卸任前曾谨慎地表示,欧盟目前尚未准备好接纳乌克兰,但不排除其在未来加入欧盟的可能性。尽管如此,欧盟还是在6月底与乌克兰签署了联系国协定,加强双方联系。不过,欧盟的这种政策也招致了批评。比如,英国独立党领袖奈法拉奇就认为,欧洲给了乌克兰西部民众不切实际的希望,因而是乌克兰危机的重要根源。
其二,围绕制裁俄罗斯问题的不同主张在欧洲造成了新的裂痕。虽然,英、法、德等核心大国一致主张对俄实施严厉制裁,但东欧国家担心本国被置于对抗前沿,而中小国家也害怕在大国政治博弈中利益受损,大多对制裁采取谨慎态度,甚至有多个国家明确反对制裁。比如,芬兰认为对俄制裁“不能解决问题”;捷克也明确表示,北约不应采用军事手段干预乌克兰事态;斯洛伐克则公开反对制裁;而塞尔维亚的态度最为强硬,表示绝不会让其与俄罗斯的“兄弟关系”受损。
    其三,欧洲各国在是否应对伊拉克局势实施干涉问题上也存在明显的政策差异。2003年,围绕是否应支持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争执,造成了所谓“新欧洲”和“老欧洲”之间的对立。事过十年,面对重新陷入内乱的伊拉克,主要大国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曾经带头反对伊拉克战争的法国此次对军事干涉最为积极,成为欧洲唯一参与到空袭伊斯兰国军事行动的国家,而曾是伊拉克战争中美国最亲密盟友的英国,则多次明确表态不会再次卷入中东军事冲突之中。其他国家在该问题上的立场也分化明显。
其四,国际局势总体趋紧也给欧洲经济复苏带来了不利影响。8月份,法、德两国财长先后表示,地缘政治紧张局势令欧洲经济承压,经济放缓迹象已经出现。截止到10月份,欧盟与俄罗斯之间的相互制裁已经导致欧洲农业生产者损失50亿欧元。此外,由于欧洲在天然气供应等领域对俄依赖严重,欧洲也面临着俄罗斯在能源领域的反制裁,并有可能因此承受较为严重的后果。
8月底,曾为意大利最年轻外长的莫盖里尼就任了有“欧盟外长”之称的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11月1日,由卢森堡前首相容克领衔的新一届欧盟委员会开始工作;一个月后,刚刚卸任波兰总理不久的图斯克也正式接任被称作“欧盟总统”的欧洲理事会主席一职。欧盟新“三巨头”全部于2014年走马上任,并已陆续推出了他们雄心勃勃的革新欧盟计划,
其中尤以容克提出的3000亿欧元刺激经济方案最引人关注。然而,如今的欧盟累积的问题已经太多,以至于任何政治家都不可能开出一张包治百病的药方。从2014年的内外形势看,欧洲彻底摆脱危机阴影仍然前路漫长。
(作者为知名学者)


查看更多华夏时报文章,参与华夏时报微信互动(微信搜索「华夏时报」或「china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