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自我的“局外人”

作者:周江林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3-11-08 23:33:00

摘要:2013年11月7日是现代主义小说家、戏剧家阿尔贝·加缪百年诞辰。作为百年来第二年轻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为文学史留下《局外人》、《鼠疫》、《卡利古拉》、《误会》,以及随笔《西西弗斯的神话》、《反抗者》,他的存在主义哲学对后期的荒诞派戏剧和新小说影响巨大。
周江林

    2013年11月7日是现代主义小说家、戏剧家阿尔贝?加缪百年诞辰。作为百年来第二年轻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为文学史留下《局外人》、《鼠疫》、《卡利古拉》、《误会》,以及随笔《西西弗斯的神话》、《反抗者》,他的存在主义哲学对后期的荒诞派戏剧和新小说影响巨大。
    1960年1月,加缪意外死于车祸,年仅47岁。人的死亡有两次,一次是肉体,第二次是被遗忘。我们不仅时刻纪念加缪,并且,他还从文学中外溢到我们的生活,成为一股精神源泉。
“局外人”的漫长赛跑
    “今天,妈妈死了。”《局外人》这样开头。人在世间常有陌生之感,有如找不到归宿的异乡人。主人公莫尔索是一个荒诞主义英雄,从母亲去世开始,到他因莫名其妙杀人而被判死刑结束,中间过程多是茫然,牧师为他做死前赎罪祷告,让他意识到宗教岂是人落水时的一根浮木。死亡前夜,他居然感到“过去曾经是幸福的,现在仍然幸福”。   
    《局外人》大获成功,成为战后第一部经典,被誉为“站立在当代小说的最尖端”。
    17岁那年,卡缪得了肺结核,检查出其肺病的是一家贫民区医院,这与肺病发生的景况相适宜,因为肺病的发生通常与贫穷联系在一起。加缪第一次体验到荒谬:生命大幕刚刚拉开,死神就降临。4年后,结核病菌再次光顾新婚不久的加缪的左肺。在智识上本已早熟,疾病又让他的情感成熟起来。
    莫尔索身上有加缪的自我感,1940年,加缪任《巴黎晚报》编辑部秘书和负责《战斗报》出版工作,初到巴黎的那种陌生感、异己感就是“局外人”的状态:“我不是这里的人,也不是别处的。世界只是一片陌生景物,我的精神在此无依无靠。一切与己无关。”
    2006年8月3日,美国总统乔治?布什回得克萨斯州自家农场休假,他阅读《局外人》。之前,2005年2月在布鲁塞尔,布什在对欧盟领袖演讲时,引用加缪的话:“自由是一场漫长的赛跑。”
    对于“局外人”承受双重的精神暴力,加缪没有重复对现代政治机制及司法制度的怨恨,而致力于司法对人性残杀度的揭示,这体现了他的现代性。
    西西弗斯与“局外人”莫尔索一样,是最安静的绝望者。读过《西西弗斯神话》的人,往往会觉得西西弗斯不可理喻。其实西西弗斯是加缪对“局外人”命运的深化:“他远非麻木不仁,他怀有一种执着而深沉的激情,对于绝对和真实的激情。” 加缪接着陈述:“幸福与荒谬是分不开的。没有一种命运是不能克服。”加缪一直要让我们相信,与被空虚掠去灵魂的人相比,西西弗斯是幸福的。  
    按照尼采的说法,基督教的起源和维持靠的就是一股子怨恨,而加缪作品如果有问题的话,那就是他没有仇恨,同样,受尽天下苦难的西西弗斯也没有恨。
    加缪是一个20世纪的异教徒,然而他的文字却含有一种只有在基督和佛陀身上才能呈现的悲悯。他说道:“我确实不信上帝,但那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无神论者,而且我愿意和本杰明?康斯坦特进行一场辩论,他认为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必定粗俗而陈腐。”
美女们都喜欢加缪    
    1933年的北非是一个共运中心,这时期加缪的生活简要概括一下是:革命,戏剧,爱情,恼人的肺结核和大量的社交。
    21岁的加缪从一个共运分子手里夺来了他漂亮的女友西莫娜(阿尔及尔全城最漂亮的交际花),与她结婚了。然后,他显然无法跟交际花妻子相处,因为西莫娜为了从加缪的医生朋友那里换取毒品,竟然可以色诱医生。4年后,他们离婚了。
    加缪27岁那年与文静的奥兰少女弗朗辛结婚,育有一儿一女。在被困巴黎期间,他遇到了一生最重要的情人:有夫之妇西班牙裔女演员玛利亚?卡萨雷斯,两人迅速坠入情网。不曾想让-保罗?萨特也爱上了玛利亚,两人因此翻脸。
    二战结束,弗朗辛来到巴黎。加缪对玛利亚说,他将弗朗辛视为妹妹。但1944年底,当他告诉玛利亚这位“妹妹”怀孕后,玛利亚一气之下便与他分手。3年后,他们再度在巴黎圣日尔曼大道邂逅,两人的爱情自此一直持续到加缪去世。
    加缪和玛利亚在巴黎社交圈是一对公开的情侣,这对弗朗辛打击很大,1943年初一度企图跳楼自杀,1953年,弗朗辛被严重的忧郁症困扰,进疗养院治疗。
    弗朗辛和玛利亚是加缪长期之爱,这两份爱共存了16年。加缪外出时,有时两人会在同一天分别收到他的信。但这样的爱似乎都不能阻碍加缪结交其他女友。
    1946年,加缪到美国访问,迅速结识了美国少女帕特丽夏?布莱克,当时20岁的她是《时尚》杂志的广告文案。她成了加缪在纽约的向导,并因他在狐步舞中的彬彬有礼而爱上了他。
    1956年,加缪与先锋派女演员兼戏剧导演凯瑟琳?赛勒斯谈起恋爱,有趣的是女导演会让她现任丈夫饰演加缪作品《堕落》的男主角,即另一种形式的加缪。 
    1957年2月,加缪与三个朋友去花神咖啡馆,发现门口坐着一位美丽女郎Mi。Mi是丹麦人,来巴黎学美术。她和加缪谈起喜爱的画家,十分投机。在加缪的无数女友中,只有她和加缪一样迷恋足球。
    1959年12月29日,加缪对女性的迷恋达到顶峰,他同时给女友Mi、凯瑟琳、玛利亚和布莱克写情书,说他将结束和妻子儿女的度假,回来与她约会。但那四封情书中许下的约会,他一个都没能实现,因为他出车祸死了。
    还有一个未能成为加缪女友的女性是西蒙娜?波伏瓦,她一度对加缪颇感兴趣,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加缪私下对朋友说,如果和波伏瓦睡觉,她一定会喋喋不休。
    “把唐璜变成一个不道德者是一个错误,”加缪写道,“在这一层面上,他和所有人都一样。他的怜悯心和无情,都只是有自己的道德密码。” 
加缪是
“年轻一代的良心”?
    “嘴里总是叼着香烟,”1963年,批评家苏珊?桑塔格在《纽约书评》里描绘加缪:“无论他穿的是雨衣、是毛衣和开领衬衫,还是西装。他有着一张在很多方面可被称为理想的脸:男孩气、英俊,但又不过分英俊、瘦削、粗砺,表情又强烈又柔和。让人想要去了解这个人。”
    加缪死后的50多年里,至少在西方世界他成为了流行人物。在20世纪60年代后期的大学生宿舍里,在贴着摇滚歌星吉姆?莫里森和米克?贾格尔的海报的墙上,也往往写着加缪的一句被引用得最多的话:“在隆冬,我终于知道,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80年代,The Cure乐队的唱片《杀死一个阿拉伯人》引发了小小的争议,这张唱片的灵感就来自《局外人》。
    经典动画片《麦德兰》在西方世界风靡了半个世纪,片中,一位修女带着一群法国学童游览巴黎的文学胜地,他们在“《局外人》的作者加缪先生”经常光顾的一个咖啡厅外停了下来。卡通版的麦德兰,也就是《局外人》的主人公,正在门柱后面思考:“我是谁?我是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
    奇怪的是,作为作家的加缪越受欢迎,他作为一个人的形象就越模糊。原因是我们与他隔着空间——加缪的书很少把他自我个性放在中心位置。这在我们这个吸引眼球时代看来,多么不合时宜。从另一个层面上理解,加缪的品行使得他不屑这么做。从这一点上看,他超越了同属法国二战后的“精神领袖”萨特,后者太在意拔高自己的领袖形象了。
    1946年3月,加缪搭乘海轮访美,他与美国知识界的交流远比萨特和谐。哲学家汉娜?阿伦特觉得加缪是一个没有欧洲民族主义情绪的欧洲人,这种人可以四海为家。《纽约客》 撰稿人利埃布林写到加缪到纽约时“那身令人发笑的穿着,那是一件出自一位法国裁缝的杰作,是战前甚至1926年大危机前的款式”。但大家对加缪的同感是,政治观点透出朴实的正派,而且人很谦虚,着实迷人。对于被媒体称为小亨弗莱?鲍嘉(当时好莱坞第一大影星),还让加缪相当得意。
“我曾在世界上生活过”

    加缪总是叼着烟,也不管自己有严重的肺结核。他一生没能完全从这种疾病中康复,就算他没死于车祸,也可能会在50岁之前死掉。加缪有一种宿命论的生活态度,混合着冷嘲热讽的幽默。
    加缪一直有意和存在主义保持距离,他不愿意人们把他当做是萨特的一个次要搭档。但萨特在《法兰西观察家》撰文高度肯定加缪,但由于世界观的不同,1951年两人决裂。
    1957年10月16日诺贝尔文学奖公布时,加缪与美国女友布莱克在一家巴黎餐馆吃饭,他惊呆了,不是基于自己过于年轻,而是由于自己“一向置身局外”。尽管获奖作品是《鼠疫》,他在同《战斗报》几位旧友喝酒时说:“我自己最看好《局外人》,”并用嘲讽的口吻说,“下面是我在斯德哥尔摩的演说,”即兴滑稽地模仿《传道书》中的一句话:“一切来自尘土,一切又归回尘土。”
    生活看起来是缓缓的河流,实际上是一支离弦的箭,永远在飞向死亡。1960 年1月4日,加缪与他的出版商兼好友米歇尔?伽利玛开车返回巴黎途中,汽车撞上一棵树,他当场死亡。
    194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威廉?福克纳这样悼念他:“就在他撞到树上去的那一刻,他仍然在自我追求与自我寻找答案,我不相信在那光阴一瞬间他找到了答案。……当那扇门在他身后关上时,他已在门的这边写出了——我曾经在世界上生活过!”
    《纽约时报》对加缪之死的评论点明了时代性:加缪在荒诞的车祸中丧身,实属辛辣的哲学讽刺。因为他思想的中心是如何对人类处境做出一个思想深刻的正确回答……人们毫不感到意外,我们的时代接受了加缪的观点。
    自八十年代初起,加缪的存在主义观开始进入中国知识分子视野,在许多先锋小说文本里,时常会闪烁出加缪的句子,但是却产生了误读的效用:如作家马原在解读《局外人》时宣称,他发现了加缪的秘密,那就是他对其自身的冷漠。加缪女儿卡特琳娜?加缪在接受英国记者威尔金森专访时指出:“局外人不是加缪,但在《局外人》中却有加缪的某些特征,有那种被放逐的印记……他从知识分子圈子里被放逐。那是一种彻底的放逐。仅仅是因为他的感性先于理性的思考方式。”它跟加缪对自身的冷漠毫无关系。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从诗人海子、戈麦、顾城、方向的自杀可以看出,他们还理解不了加缪美学中的二元对立主题,却走上了加缪的反面,也丧失了利用加缪进行自我精神拯救的契机。
加缪的文学态度异常鲜明:“美在今天,尤其是在今天,不能为任何政党服务。它只能在或遥远或邻近的日子里为人的痛苦和自由服务。……把生命置于阳光之中,一生中就不会一事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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