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流浪
摘要:2013年是存在主义哲学创始人、后现代主义先驱索伦·克尔凯郭尔200周年诞辰。他说道:“每个时代都有其典型的堕落方式。
周江林
2013年是存在主义哲学创始人、后现代主义先驱索伦·克尔凯郭尔200周年诞辰。他说道:“每个时代都有其典型的堕落方式。在我们这个时代……则是一种对于人类个体的毫无收敛的泛神论式的轻蔑。”
克尔凯郭尔对我们这个时代的担忧也从某个侧面证实了人类所面临的问题。经济与科技高速发展给社会带来了繁荣,但你有没有想过,作为一个人,究竟能不能让“信仰、希望和热忱把我们引向仁爱”?克尔凯郭尔的意义正在此时。
最新出版的《牛津克尔凯郭尔手册》写道:“克尔凯郭尔虽然外在活动很少,但他的一生却是19世纪最迷人的人生之一,因为他既是纽曼又是尼采,既是波德莱尔又是易卜生,既是一个颓废、给人启迪的作家、忧郁的丹麦人,又是精神抚慰和人生引导大师。”
卡尔·雅斯贝尔斯说:“目前哲学状况是以下面这个事实为特征的,黑格尔以后的其他一切哲学家正越来越失势而引退,而今天克尔凯郭尔和尼采则不容争辩地作为他们时代的真正伟大思想家而站了出来。”
克尔凯郭尔的著作是出了名的难懂,他的思想和词汇难以把握,充满了各种悖论,甚至连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都会带着敬畏地说:“他对我来说太深奥了。”然而,克尔凯郭尔的魅力在于让一般读者感觉自己很愚蠢。
中国大师,
克尔凯郭尔在笑你们
看上去,克尔凯郭尔的观点充满矛盾——是的,克尔凯郭尔的意义是自相矛盾——因此,他是后现代主义的启蒙者,他拒绝承认或一直在“打破”自己作为叙述者的权威。首先,这是非常开阔的能量才能做到的;重要的是他想表达——人只有以他的行为才成为他自己。这就开创了存在主义之路。
回到中国的现状,克尔凯郭尔很大地讽刺了中国那些通过放大自己一些零碎观点而谋求社会地位的“大师”。比照一下已经觉醒的80后、90后的生存方式,克尔凯郭尔显然与他们是合拍的。
“我们要生活,必须向前看;但向后看,才能懂得生活。”美国本土第一位哲学家和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总喜欢引用克尔凯郭尔的名言。
在哲学家里面,克尔凯郭尔影响了弗里德里希·尼采、维特根斯坦、让-保罗·萨特等。
当代哲学中的基本概念,“存在”与“生存”,就是克尔凯郭尔与尼采创造的。克尔凯郭尔的思考活动不断深入“存在”的问题,而尼采的哲学思考始终围绕着“生存”的现象,二人的哲学都是在一种实验心理学的名义下的哲学人类学。
维特根斯坦说过:“我与克尔凯郭尔的信念不同,但我肯定一点,我和他都不是为了追求快乐而活着。”维特根斯坦认为自己与克尔凯郭尔类似,心中有某种沉甸甸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在“幸福之人”看来可能是不可理喻、没事找事。
萨特继承了克尔凯郭尔“人的绝望”观,认为信仰与抗争是绝望走向希望之路。
回看历史,我们看到了克尔凯郭尔开创了充满焦虑、反讽的现代文学。奥古斯特·斯特林堡、亨利克·易卜生、弗朗茨·卡夫卡、阿尔贝·加缪、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等成为他的信徒是一种必然。
完全可以这么认为,克尔凯郭尔是超越了某个时代的概括,他在每个时代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人是这个世界
耻辱的证据
克尔凯郭尔一生存在于他父亲的阴影下。他父亲迈克尔是来自日德兰半岛的牧羊人,后经营羊毛成为丹麦最富有的商人。在为第一任妻子服丧期间,他使自己的女佣安妮怀了孕,无奈之下只好缔结婚约,他们有七个孩子,其中五个夭折。克尔凯郭尔是最小的儿子,出生那年父亲已经56岁,母亲45岁。于是克尔凯郭尔成了父母无可救药的淫欲的证据,他一生以此为耻。
父亲用一种疯狂和残酷的宗教教育方式在未来哲学家心灵上打下了深刻烙痕,既使他成为基督徒,又在他的内心深处播下了叛逆的种子。克尔凯郭尔曾说,他没有真正的童年,当他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他说,他父亲是他见过的世上“最忧郁的人”,又把这全部巨大的忧郁作为遗产传给了自己。他在《日记》中写道,有一次父亲站在儿子面前,瞧着他,感到他处于很大的苦恼中,说:“可怜的孩子,你是生活在无言的绝望中。”
克尔凯郭尔先天驼背跛足,加上体弱多病,因此他认为自己是个孤独的“例外”。17岁入近卫军服役,才三天就被医生诊断为不适合从军;1840年代,他饱受痔疮、便秘、失眠、头晕之苦,有时还咳血。“我就像一株孤独的松树,自私地与世隔绝,向上成长,站在那里,甚至没有一个投影,只有孤单的野鸽在我的树枝上筑巢。”
她使我成为一个诗人
1837年,克尔凯郭尔做专栏作家时认识了国会议员、财政部长的女儿、15岁的雷吉娜·奥尔森,此时,他是一个诗人,“我在自己心里充满着的诗情比世界上所有小说中的诗情加在一起还多。”
1840年,克尔凯郭尔与雷吉娜订婚后的第二天,他悔恨不已,认为:“一次美满的婚姻是对人性、对人群、对伦理、对世俗的全方位进入。”于是,他单方面解除了婚约,一时闹得满城风雨。
《或此或彼》写道:“如果你结婚,你会后悔;如果你不结婚,你也会后悔。”分手后的克尔凯郭尔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却又装得若无其事。他时刻想念雷吉娜,每天为她祈祷。
雷吉娜“像母狮一样”挣扎着要留住他,不顾礼节地闯进他家留下一张“彻底绝望的字条”,请他看在耶稣和他父亲的面上不要离开她。两个月后她接受了现实,在与克尔凯郭尔的会面中,她说:“你在我身上玩了一个可怕的游戏。”
两年后,雷吉娜和家庭教师施莱格尔订婚。施莱格尔简直就是克尔凯郭尔的完全对立面:他稳重、和蔼、健康、耐心、从不说反话。在创作《反省》时,克尔凯郭尔不断受到与雷吉娜复合的念头的折磨,当她订婚的消息传到他耳中,他修改了原稿,加入了一些憎恨女性的内容。
克尔凯郭尔终身未婚,但一直与雷吉娜相爱着。在世俗人眼里,克尔凯郭尔的行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但他表示:“我爱她,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我也永远不会再爱别人。”
从克尔凯郭尔的爱情经历上看,他逃避尘世。他抛弃了雷吉娜,不仅选择了“死亡”,而且选择了文学生涯,“是她使我成为一个诗人”,他的遗愿就是死后把他的著作献给雷吉娜以及他已故的父亲。他抱着这样的心情拼命写作,有的著作实际上是为了向雷吉娜倾诉衷肠,是给她的“暗码通信”——在精神上,他与雷吉娜有一个秘密通道。
生命本身就是一桩丑事
克尔凯郭尔原以为自己只能活到33岁——那是耶稣的有生之年,1847年5月5日,克尔凯郭尔过了34岁生日,当天他写信给哥哥,对自己居然还活着表示惊讶,甚至怀疑自己的出生日期是否登记错了。过去他从未认真考虑过34岁以后应该做什么,这是他面临的新问题。
当时丹麦的《海盗报》是由青年诗人哥尔德施米特创办的一家报刊,诗人写了一篇赞扬克尔凯郭尔的文章,却引起后者极度不满。他认为《海盗报》是低级趣味的刊物,受到它的赞扬无异于对自己的莫大侮辱,于是他公开在报上发表文章批评和揭露《海盗报》,由此引发了该报的全面反击。差不多整整一年,《海盗报》连篇累牍地发表攻击克尔凯郭尔的文字,对他的为人极尽揶揄讥讽之能事,甚至就他的生理缺陷、服饰、家产、生活习惯等大做文章,并配以漫画。这深深地伤害了克尔凯郭尔的自尊心,甚至他在街上也成为顽童们奚落嘲弄的对象。
这种尴尬使得克尔凯郭尔每天上街都成了一种折磨,他曾经表示“被一群傻瓜糟践是一种慢性死亡”。如果耶稣复活的话,他认为:“他也许不会被判死刑,但是会受到嘲弄。这就是理性时代的殉难。”
基督教是撒旦的创造
耻辱的《海盗报》事件在克尔凯郭尔心里像一剂宗教毒药。
在1850年代中期,他对基督教的理解变得异常激进,他认为:“基督教是撒旦的创造,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类不幸福。”他写了一系列宗教著作,公然向教会的权威挑战,指名批判自己过去的老师、新任丹麦大主教马腾森,对教会进行的宗教活动以及教士们的生活、家庭和宗教职务都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甚至公开号召人们停止参加官方的公共礼拜,退出教会。他还亲自上街散发刊印的文章。
他的惟一在世的哥哥彼得已在教会身居要职,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兄弟情谊也就此终结了。
克尔凯郭尔一生没有谋求任何职业,靠父亲的遗产生活。在他失恋及断绝与他人关联后,他的创作活动达到了高潮,在短短的几年内完成并自费出版了十几部著作。美国哲学家威廉·巴雷特在《非理性的人》中写道:“克尔凯郭尔以非常危险的高速从事写作,他的心灵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胀裂似的,充满种种观念,有时只能捕捉住这些观念的一种急速的闪光把它写下来。因此,他的许多作品就都有种种间断与转换、调向与转折、旁白与隐喻。”
然而,当时他的著作却没有多少读者,重要代表作仅销售数十册,社会影响也微不足道。但他知道自己是谁。他写道,“我作为一个作家,当然使丹麦增光,这是确定无疑的”,“虽然在我的时代无人理解我,我终将属于历史”。
1855年10月2日,42岁的克尔凯郭尔带着《快报》杂志最后一期去复印时昏倒在街头。临终前,他拒绝哥哥彼得的探视,拒绝从牧师那里领受圣餐。他接受童年朋友波森探望,波森问他到底信不信耶稣时,他说:“当然信。”
他的遗嘱指定他把所剩无几的遗产赠给他念念不忘的寡妇雷吉娜,也遭到她的拒绝。半个世纪后,年迈的雷吉娜说道:“他把我作为牺牲品献给了上帝。”
(作者为诗人、《空中生活》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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