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资本

作者:岳巍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3-03-23 00:21:00

摘要:马克思如果还活着,不知道将对这部假自己一生最重要著作之名的话剧作何评价。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岳巍 北京报道

    演出结束的时候,以“高产”、“高票房”著称的喻荣军被邀上舞台接受观众的掌声,作为《资本·论》的编剧,他眼睁睁地看着这部戏从2010年首次排演到2013年登上北京首都剧场的舞台,已经换了三茬主演。
    马克思如果还活着,不知道将对这部假自己一生最重要著作之名的话剧作何评价。
    不过,《资本·论》在北京的首演还算成功,尽管这里有中国最挑剔的话剧观众。
    之前宣传中被拿来作为卖点吸引眼球的“海派话剧”,有可能变成双刃剑,一方面人们好奇沪上的话剧模式会是怎样,一方面或许也会让看多了北京人艺的观众们对其不适。
    即便不算表演方式,光看剧目,或许就能看出南北话剧界的细微差异,不过《资本·论》显然不会受到这种差异的拖累,因为它讲述的是一个南北民众都会有兴趣的故事——资本是什么,资本能做什么。差不多两个半小时的话剧要解释清楚那个名叫马克思的德籍犹太人耗尽一生才“搞明白”的话题,真是难为了编剧、导演与一众演员。


资本的奴隶

    “钱为何物?……钱是工具、钱是交换、钱是货币、钱是贵金属、钱是银票、钱是钞票、钱是股票、钱是证券、钱是期货、钱是金融衍生品……钱,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是《资本·论》的开场,12名演员男女各半一人一句台词解答钱为何物,直到第十三个人出场。
    作为主演,这第十三个人随即作出一个试图让观众们吃惊的举动,并以此作为引子开始一场对于资本的追逐。
    他打断了那12个人对于钱的解读,像是脱戏一般开始面对观众喋喋不休地抱怨自己在剧团的种种不顺利、不开心与不能忍受。他的同伴们将其一个人丢在台上让他宣泄着内心的不满,并任其向观众“融资”以排演他所心仪的剧目。这部戏中的人物身份便是“演员”。
    坦白讲,如果这种开场模式出现在20年前的话剧中,人们会为之称奇,不过现在,先锋戏剧教导出的一大批观众已经对这种开场见怪不怪,甚至连上了演员的当、以为真的发生了罢演事件的观众们对于演员的回应,都被更多的观众认为是“托儿”。
    这种试图将观众拉进戏剧演出并以此推动情节发展的做法,尽管现在已经算不得有多先锋,但是仍旧有观众即便知道真相还是努力地配合着对“罢演”表达了或真或假的愤恨,因为只有发生了这种事情,作为观众才能不受任何道德约束地在剧场里大声喧哗,甚至高声叫骂。《资本·论》显然让人们过了一次发泄的瘾,就像资本亦能让人们肆无忌惮一样。
    很快,观众就会看到舞台上的演出回归正常,而各种角色将在资本的阴影之下变得越来越不正常。很难说这是资本的魔力还是魅力,唯有一点无法否认,舞台上的角色都变成了资本的奴隶。
    先是一个小演员为了拍戏而不惜以罢演来用非常规手段筹集资金,显然这是他被裹挟进资本狂潮的开始,那个时候他心中想的还只是有了500万元资金,便能将话剧排演得漂漂亮亮,而非舞台道具甚至演员阵容的浮皮潦草。不过资本显然是冲动的魔鬼,源自于内心冲动的罢演而意外获得的资本救援看上去温柔如春风解人燃眉之急,却不料是没有尽头的黑洞,将人内心的欲望点燃,并时不时火上浇油。
    于是很快,因为要拍戏而与资本结缘的演员马上开始因为要追逐资本而开始伤害艺术。在获得了第一个500万之后便开始追逐第二个500万,当内心的欲望开始伸出触角寻找更多的金钱,那么当初的梦想便开始褪色与贬值。
    在获得第二个500万的过程中,演员蜕变成资本玩家,或者是曾经有着艺术梦想的金融家。资本的特性开始在他身上体现,冷酷,现实,没有人情,为他人画一张看上去味道鲜美的饼,让这块当时还不存在的饼驱使着人们随他一起追逐资本,只不过前者是后者资本之路的铺路石。
    按照剧中的情节,演员在寻找排演戏剧的资金时被资本玩家称为“产业链的最末端”,这个毫无常识的说法让他倍感屈辱,他的应对是以资本还治资本。他天真地以为向资本低头获得其援助以丰实自己的力量,便能改变自己作为一个演员在资本眼中的不堪印象,这一时刻,他心里的“艺术之光”怕是还在熊熊燃烧。尽管没有任何理论证据能够证明资本对于艺术的侵害必然发生,但是从事实上看,这的确每天都在发生,无论多么强大的艺术家,面对资本都会显得弱势,遑论一个涉世不深的小演员。 
    他以为资本能够帮助他消除资本对于他和他的群体的歧视的想法无异于与虎谋皮,很快他便被资本异化,艺术在他心中变得一文不值,在剧情中,被资本异化的演员凭借同样被异化的文化产业为他积聚巨额财富,他又将其投入资本市场,资本就像是风车怪兽,而世间早已没有堂吉诃德。
    直到有一天,作为一个演员,他拆掉了全世界的舞台,以舞台太小世界很大的名义,而实际上,操纵这一疯狂举动的无疑还是资本,因为一种无需舞台的盈利模式被创造出来,舞台已经成了障碍,在这种模式之下,人人都是演员,导演则是资本,这真是可怕的未来。
    在《国际歌》的音乐声中,演出结束,没有出现观众以为的演员在资本狂潮中遭遇滑铁卢最终醒悟的桥段,因为一入资本深似海,从此清醒是路人。


论与资本的和谐相处

    喻荣军承认《资本·论》的创作过程非常艰难,不过他对于这部戏最后出来的舞台效果表示满意。
    《资本·论》与喻荣军之前的戏剧作品最大的不同在于题材与样式。“这个戏有许多不同的形式,刚开始观众在剧场里看到的是一场正常的话剧演出,慢慢地演出变成了现场发生的事情,然后又变成写实的话剧,接着又像是纪实剧,再后来就变得越来越荒诞……”
    喻荣军坦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资本·论》是一部主题先行的作品,而这个主题早已经就是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在现在的市场经济社会中,你总逃不脱资本这两个字。大到政治经济上层建筑,小到明星八卦家长里短,很多事情撕开其虚表,究其根本还是资本在作怪。”
    喻荣军称资本为双刃剑,在他眼中,资本既是天使也是魔鬼。既能使人一步登天,亦能使人落入万丈深渊。喻荣军想要表达的是人要懂得与资本和谐相处,要更加全面真实地看待资本,要懂得如何控制资本,利用资本。所以他在《资本·论》的一开头就抛出了“钱为何物”这样一个问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随后演员们的表现形式与电影《猜火车》和表演工作坊话剧《全民乱讲》颇为相似。之后便是安排好的“罢演事件”,然后便开始了“一个演员与其所在艺术团体的资本之旅”,之后一系列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在舞台上发生,各种调侃和幽默,各种思考和反省,齐齐端出来捧给观众。
    剧中无论是对于潘石屹还是王石还是赵本山的影射,都透着对资本的深深揶揄,不过即便是喻荣军也不能不承认,没有资本力量,这出反思资本或者说反资本的戏怕是也不能演出。从开场到结尾,观众们跟随着剧中主人公逐渐进入了一场如何打造一个“戏剧帝国”的黄粱美梦。这个美梦的核心便是打着热爱艺术的旗号反艺术,打着反资本的旗号热爱资本。
    全剧对资本的批评比比皆是,从开场对钱的戏谑式解读,到之后中学政治课本中对经济危机的描述的舞台再现,再到被资本绑架而不得不同时排演十出戏导致演员们工作超时角色混乱,再到疯狂追逐资本铲除全世界的剧院舞台。资本被视为艺术的仇雠,同时又是后者离不开的朋友。
    这出戏试图通过女版“巴菲特”夸张的调笑式的演出来解释金融衍生品的内涵,不过巴菲特本人似乎是金融衍生品的坚定反对者,这出戏通过概念化的墙一样的银行保险箱和脸谱式的投行职员形象表现华尔街,这一桥段虽然与时事相连,却并未呈现华尔街的本质,从而使批判略显苍白。
    在批判之前,包括导演和编剧在内的人们应当具备的常识是,金融资本对于资源配置的优化需要获得正面的评价,金融衍生品交易并非传销。而华尔街的真相远比剧中呈现出的要复杂的多。
    或许在批判资本之前,人们首先要做的便是不能让自己占据道德制高点,因为任何仅仅依据道德做出的批判都会显得苍白与缺乏诚意,而批判效果与力度也会大打折扣。
    全剧结束时全体演员高唱《国际歌》,似乎并非解决“资本之害”的途径。
    资本并非不可批判,但是资本原本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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