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茂源:用作品触摸人的温度
摘要:人太渺小了,你不可能没有上下文就创造出什么,有的东西根本触及不到。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于娜 北京报道
在美院的同学已经可以用画画获得不菲收入时,杨茂源却跟着一个考古摄制组,一头扎进了塔克拉玛干沙漠。只是因为他觉得那里一个人是去不了的,又要租飞机,又要租车队,这种机会难得。而从沙漠回来,杨茂源并没有为此画什么,只是多了一个兴趣点,就是光的另外一种形态,光的温度越凉,光的颜色越深。
“你知道山那边有一片树林,树林底下有块石头,石头下面有一样什么东西,但是你一直没有去找,也许某一天你会被激发。”爱听故事的杨茂源终于在品画廊揭示了谜底,一场名为“光温”的展览,包括《佛像》、《影》、《维纳斯》和《北京天空》等系列,用光的温度对照色谱画出时间的颜色。
时间变得可见
深入塔克拉玛干沙漠寻访楼兰古城的一段经历,引发了杨茂源对时间和空间的深度探索。“那时年轻,感兴趣的事情很多,当时去沙漠主要是为了拍摄一部考古纪录片,没想和画画有什么关系。”不过,杨茂源的工作和习惯还是一个艺术家的身份,所以他会去体验一个宏大的空间和人内心的变化。
杨茂源在沙漠时做了几件和现场有关系的作品,其中一个和时间有关。他在当地找了几名工人,然后买了一些木头,让工人们自由发挥,做成他们认为的人的形状。工人们一共做了12个将近两米高的雕塑,然后用卡车运到罗布泊中心地区,让那里的风沙长年累月地打磨、风蚀这些雕塑,使人为雕刻的痕迹自然化,最后可能变成一根棍子。
“当时是人对孤独和存在本身的思考,明明知道一辈子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地方,但是它们会同别人的不期而遇发生关系。”后来杨茂源听一些去探险的人说,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沙漠中,曾经见过这些雕塑,这让他们觉得十分震惊,甚至有人猜测是不是史前的东西。
在沙漠探险时,有几个元素让杨茂源印象最深:当你处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晚上看到满天星斗,会出现天地与人的心理对抗。杨茂源形容为好像适应城市中狭小的生活空间后,突然来到大草原后的心情。
有一次杨茂源在探险寻找麦得克古城的途中水不够了,等赶到有人的地方,他们几乎虚脱了。他说那时看到的所有景象都是惨白惨白的。在日光下不戴帽子干晒着会有一种目眩的错觉,当时他的印象就是白光,分不清冷暖,很中性。
后来杨茂源发现有一个老汉在集市上卖织毯子的颜料,有藤黄、锡红和孔雀蓝等,都是昆仑山上的石头。“在那样的环境里有这样一片透明玻璃的颜色,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我对于颜色的敏感可能跟那个时期也有关系。”
“那时刚刚20岁,很年轻,一直对有力量的东西感兴趣,再有就是光的另外一种形态。”因为当时拍电影胶片,所以每天都要测温。若干年后的某一天,突然想把它做成实施的一个计划。杨茂源喜欢用人们特别熟悉的素材来做自己的艺术,光是非常普遍的,同空气一样,大家都知道光,但都不会关注,光有另外一种形态,只是我们不知道。
“其实我的工作很多,包括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我会把它储存在大脑中,某个特定的时候会突然想起中学的一件事,我去过某个地方后,觉得很好,很感兴趣。”杨茂源说他不会马上去为它工作,但在他心里会有一个烙印,某一天某一点突然激发他,“光温”就是这样。
还原人的温度
在《北京天空》中,杨茂源画了两个压抑的人在尖叫,“这两个人物没有身份,就是人本身,是一种情绪。”杨茂源说他长年生活在北京,特别知道北京的天空是什么样的,这是他个人想法的自然流露。
在人们所生活的城市里,杨茂源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天空。它是双重意义的天空,一种是物质的,比如看得见的大气污染、气候环境;另一种是生存环境,社会对人的影响。北京的天空对他而言特别具体,因为从早上太阳刚刚升起,他就开始测量光的温度,每一刻光的温度都不一样,对照色谱中的不同颜色,3年时间逐渐积累形成了一个“光温”数据库。
小时候,杨茂源是个“故事大王”,爱听故事,讲故事。在杨茂源看来,拍电影让他对光有了一个新认识,知道了光的另外一种形态。
杨茂源用时间的色彩画出了佛的头像。“我画佛像是社会现实的反映,而不是出于宗教信仰。光温也是一个人人能接触的东西,当光温要与图像发生关系的时候,我会选择熟悉的,而佛像恰好合适。”杨茂源认为艺术最核心的是人,对艺术家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形式,而是情感和经历。形式是可以被人拷贝的,而情感是不能拷贝的。
“光的温度更能解释出一个人的温度,人的交往体会和高兴悲伤都同温度有关,特别希望通过一个艺术家带有体温的工作,来分享我们是有温度的。”杨茂源觉得现在人们变得冷漠了,所以他想还原最原始的带有情感的人,像上世纪80年代,很多人包里都放着文学书刊,见面时会讨论这首诗怎么样。
“光温”是伊利诺伊大学教授徐钢在国内的首次策展,他认为,杨茂源笔下微小的色带将松散的线条连成鬼斧神工般的肖像画,但是那些破碎的色调,也无形中威胁着肖像、试图将其分崩离析。穿针引线与分崩离析之间紧张又微妙的关系,使他的肖像画更具复杂和有趣的意味。
但杨茂源并不认为自己的工作方式是“创造”,因为在他看来,“人太渺小了,你不可能没有上下文就创造出什么,有的东西根本触及不到。你所能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一种情感或情绪,包括你的经验,然后通过艺术、通过你的工作尽可能准确地呈现出来。”
对话
时间打磨最有力量
《华夏时报》:“河滩的鹅卵石,最终会被磨圆,我们公认的最美的形状就是圆”,这是你的工作方法的线索?
杨茂源:通过自然现象的启发,时间可以让一个东西磨得没有棱角,石头最初是五花八门各种形状,在河水的长年冲刷下,变成椭圆形,这是最有力量的东西。
大家都喜欢圆润、饱满的东西,看起来很舒服,不会喜欢像刀子一样的石头,因为看起来不舒服,这是人的本能,表达我对东方人的态度,东方人对事情的理解,与人交往都是很圆润,东方的语境就是这样,只是我通过自然启示,发现了传达东方审美意图的东西。
我当时进入所谓的丝绸之路,就是塔克拉玛干沙漠,那是一个埋藏了很多秘密的地方,发掘了大量的文书,这些文书现在都藏在大英博物馆。这些文书给我的印象是不断被沙漠掩埋,被风沙移走,再掩埋,这直接影响到我以后的工作方法。
《华夏时报》:“光温”会成为你的艺术符号,还是仅仅是一个系列的作品?
杨茂源:光温就是符号的东西,符号对艺术家来说不是不好的东西,关键是能不能持续好下去。比如说某人小的时候画鸡蛋,到年老的时候仍然画鸡蛋,这个人太伟大了,关键是他有心得,不会重复。有些人一辈子没有画过一件重复的东西,不能说他很伟大。
《华夏时报》:生活的温度同光、时间与色彩之间是什么关系?
杨茂源:其实我不是想研究光,只是说我们大家生活在北京这个城市当中每天的体会:他们走在路上不敢大口喘气,挤在公交车中鼻子都不在位置上,人们心中相互漠视,“光”是基于现状来表达我的意图,借大家都知道的光,选择一个都可以自由讨论的话题,来谈论我们现在的处境。
《华夏时报》:特别喜欢回头看,这是你的一个经验?
杨茂源:经历对我来说,就是生命的厚度,从人出生是一张白纸,很好,很阳光,然后不小心被肮脏的东西泡过,之后洗也没洗干净,接着又不小心被阳光晒过,人一辈子就是这样,在任何环境中会带给你痕迹,从你身上能够嗅出你曾在兵团呆过,或者你童年挨过饿,受过欺负等等,这是人的印记。
回头看是因为我觉得艺术品并没有太大发展,古代的艺术品做工等各方面非常精湛,古代的人心里得多舒坦才能达到这种程度,往前走并不是一定在进步,当你一回头,可能会觉得一个很好的时代在你身后,这是我的一种个人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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