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诺奖诗人的抵抗与乡愁

作者:李成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2-12-21 23:22:00

摘要:梁先生在文章最后感慨地说:“爱自己的家乡乃是人性之高贵的一面,何况是感情丰富的诗人?”

      每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公布后,国内的《世界文学》杂志在来年的第一、二期都会发布消息,组织作品专辑介绍获奖作家,这样做已连续多年了。当然,今年是中国作家获奖,估计不会作大篇幅地介绍。
      但是,当美籍俄国诗人布罗茨基于198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世界文学》迟迟未作介绍,连消息也似乎没有发表,这恐怕跟这位“被流放”到美国的前苏联公民身份不无关系。直到1996年,《世界文学》才在第一期刊出了“布罗茨基作品小辑”。出版于1989年2月的《国际诗坛》倒是选择了他的6首诗作。
      前不久,笔者在读书中发现,其实现当代文学史上的著名作家、翻评家、评论家梁实秋先生早在上个世纪70年代就曾向中国读者介绍了这位了不起的大诗人。梁先生晚年居台北,于70年代初应友人之邀,为《中华日报副刊》撰稿,开辟《四宜轩杂记》专栏,发表读书心得系列文章,其中有一篇题目《布劳德斯基的悲剧》,虽然所译的诗人名字与今译不同,但一看文章的内容,便知道他讲的就是布罗茨基。
      文章显然是由一则“外电”引发的,所以梁先生开门见山地说:“1972年6月19日的《新闻周刊》载苏俄诗人布劳德斯基的被迫害的情形……”这《新闻周刊》应当是英文报刊,因为梁文后面介绍说这一报道有一个俏皮的标题:《诗的不公道》并评论道:所谓“诗的公道”是文学批评上常见的一个术语,如今这个标题是把“公道”改为不公道,好俏皮的讽刺!继而发出感慨:善良无辜的诗人却遭受无理的迫害!
      梁文大篇幅地移译了外电报道的文字,甚至可能是全文,该文介绍了布氏遭到“被流放”命运的前因后果:因写诗被判5年苦役,在国家农场里作了18个月铲粪砍柴的工作之后获释,此后7年住在列宁格勒,写作翻译,但苏联当局认为他是“无业游民,社会寄生者”且无可救药,遂把他一脚踢出境外。梁文所引这篇报道的第一段就再现了诗人1964年受苏联女审判官审问的情景:
问:你是做什么的?
答:我是一个诗人。
问:谁说你是一个诗人?谁把你放进诗人之列?
答:没有人。谁又把我放进人类之列?
问:你学习过如何作诗人么?
答:我以为你不能在学校里学习到这个。
问:那么如何学呢?
答:我想这是从上帝那里来的。
这样的审问实在是荒唐可笑,使我们对于诗人的遭遇抱更深切的同情。
      
      文中还述及诗人“流亡”命运被确定后的一些经历:
      上星期他流亡之后,布劳德斯基和苏联当局还有摩擦。他父母是犹太人,他们为他预备了以色列的签证,希望他在那里定居。但是,布对于犹太民族主义并无兴趣,到了维也纳之后便表明愿赴美国,不要赴以色列。事实上美国密歇根大学已经邀请他做“住校诗人”,据说他亦已接受。他在维也纳等候美国签证的时候,他对这整个事件还是表示一些惶惑。他抱怨地说:“我不愿永久住在外国。我要回到俄国去,那是我唯一的家乡。”
      感谢梁先生对这篇报道的“报道”,使我在这个事件的整整40年后仍真切、强烈地感受到一个诗人的不幸命运和他对故国的拳拳之心。梁先生所移译的报道中还引用了世人对布罗茨基的评论:布氏并未公然写反对苏联的诗,(他的诗)完全是非政治性的。一位叫乔治柯兰的哲学教授说:“很可能是,他们无法容忍一个有重要声誉且蒸蒸日上的人而不是他们的人。”
      尤为可贵的是,梁先生对不能容忍异己的专制体制予以了抨击:“他们以为个人无自由,个人自由都被剥夺净尽之后国家才有自由。好像一个自由的国家应该是亿万个奴才来组织成的!”虽然苏联早已解体,但仍值得三复斯言。
      梁先生在文章最后感慨地说:“爱自己的家乡乃是人性之高贵的一面,何况是感情丰富的诗人?”亦值得深长思之。
      我很遗憾自己没有早生一些年,可以于第一时间读到梁先生这篇文章(梁先生的文章应该是他一读到《新闻周刊》的报道就写下的,但是大陆其时正在“文革”,这样的文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传入的)。我希望今后能在第一时间读到外国作家的动态报道——最好是直接从外文移译的。

(作者系诗人、随笔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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