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峰会：推动半岛向和平与发展再跨一步

马晓霖

9月18日至20日，朝鲜与韩国领导人在平壤举行半年内第三次会晤、本年度第二次正式峰会，也是两国自朝鲜战争以后的第四次峰会。峰会发表了推进双边关系、缓解军事对峙、实现无核化和致力于民族统一进程的《平壤宣言》及其附属文件，这是继4月底双方签署《板门店宣言》后的又一个里程碑式成果，受到国际舆论高度关注。

美国总统特朗普当天对朝韩平壤峰会顺利举行并取得重大成果给予充分肯定，并连发两条推特表达“非常激动”的心情。平壤峰会堪称双方领导人带给两国和地区人民的一份中秋节大礼，体现了双方继续开辟历史的诚意，也推动半岛向和平与发展再跨一步。

《平壤宣言》：满满都是干货

19日，朝鲜国务委员会委员长金正恩和韩国总统文在寅在平壤百花园国宾馆签署了《9月平壤共同宣言》（简称《平壤宣言》），高度评价《板门店宣言》签署后双方政府、军方和民间的良好互动，确认民族自主、和解、合作和共荣以及持续发展北南关系并致力于全民族统一夙愿，强调为提升北南关系而举行坦诚、深度且具有“历史转折点”意义的平壤会谈，并达成5点重大共识：

第一，双方决定停止包括非武装地带在内对峙地域的军事敌对关系，消除半岛全境的战争威胁，从根本上解除敌对关系。双方将以平壤会谈为契机签署的《板门店宣言军事领域履行协议》作为共同宣言的附属协议，坚决遵守和履行协议内容，为实现半岛永久和平积极采取具体措施。双方将尽快启动军事共同委员会，检查军事协议履行情况，并为防止偶发性武力冲突而加强实时沟通和持续紧密合作。

第二，双方基于互惠互利共赢原则扩大交流与合作，为均衡发展民族经济而共同探索及研究相关措施，主要包括：年底前举行东、西海岸线铁路及道路连接工程奠基仪式；一旦条件具备，优先恢复运营开城工业园区和金刚山旅游项目，同时就成立西海经济共同特区和东海观光共同特区问题持续协商；为保护和复原自然生态，积极推进环境领域合作，努力在目前正在推进的森林领域合作中取得实质成果；将在防疫、保健医疗领域加强合作，以防止传染病的输入和扩散。

第三，强化人道主义合作，以便根本解决离散家属问题。具体内容有：尽快设立金刚山离散家属常设会面场所，迅速复原会面场所各类设施；通过红十字会谈优先解决离散家属团聚和视频信件交换问题。

第四，在多领域积极推进合作与交流，将和解氛围推向高潮并向半岛内外展示民族气概。主要内容是：10月份在首尔举办平壤艺术团演出活动；组建联队积极参加包括2020夏季奥运会在内的各类国际比赛，并共同申办2032年夏季奥运会；联合举行《10﹒4宣言》11周年纪念活动，共同纪念“3﹒1运动”100周年。

第五，致力于让半岛成为没有核武器及核威胁的和平土地，并为此尽快取得实质性进展。具体措施包括：朝方决定在国际专家见证下，永久废弃东仓里引擎试验场和导弹发射台；如果美国根据《6﹒12朝美共同宣言》精神采取相应措施，朝方有诚意继续采取永久废弃宁边核设施等追加措施；北南双方在推进半岛完全无核化过程中继续紧密合作。

第六，应文在寅总统邀请，金正恩国务委员会委员长将在近期访问首尔。

综上所述，《平壤宣言》是继往开来的北南共同意愿和行动路线图，既有宏观和长远规划，也有阶段性目标和具体措施及保障机制，真诚、客观、理性、务实，具有相对的稳健性和可以期待的实操性。

据韩联社报道，金正恩在记者会上表示，“民族命运将由我们自己决定，为了结束敌对关系签署了军事协议，我们仍将面对挑战和困难，朝韩将携手走向繁荣和平”。他还表示，不久后将访问韩国首都首尔。文在寅则称，双方商定消除半岛所有地区的军事威胁，双方首次就无核化方案达成协议，如果没有意外，金正恩将在年内访问首尔。

据CNN半岛，长达17页的军事协议附件规定，双方将停止一切敌对行动，停止在军事分界线举行军事演习，并在年内撤除非军事区的11个哨所等实质性内容。

主权分治：平壤峰会的旗帜玄机

对于文在寅首次正式访问平壤，朝鲜进行了精心准备，不仅组织了盛大机场欢迎仪式及群众夹道欢迎，而且由金正恩本人亲自送上超级大礼：在没有事先通知韩方的前提下，金正恩不仅携夫人李雪主亲自到顺安国际机场迎接文在寅夫妇，而且直接在专机旋梯旁恭候。这个特殊安排不仅打破了金正恩执政8年来的惯例，而且突破了近年元首到访的最高接待记录，堪称实打实的超规格接待。

这种出人意料的安排远比两人见面热烈拥抱更有深意，体现出金正恩对文在寅的高度尊重，也体现出朝鲜对文在寅及其政府在推动半岛关系缓和特别是促成朝美关系免于脱轨所做贡献的极大承认与由衷感谢。金正恩陪同文在寅抵达后者下榻的百花园国宾馆并表示，虽然设施比较简陋，但展现朝方的最大诚意，并为5月文在寅访问板门店朝方一侧时因场地与环境所限“未能好好招待”而委婉地表示了歉意。

韩国媒体称，18日下午，金正恩在平壤劳动党中央委员会总部大楼与文在寅举行了持续近两个小时的会谈。金正恩在开场白中即对文在寅表达感激之情，形容他为朝美实现历史性首脑会谈“点燃了希望的火种”。金正恩还强调，三次朝韩首脑会谈让双方关系更加紧密并取得巨大成果，在文在寅的不懈努力下，朝韩、朝美关系得以改善。当天晚上，金正恩夫妇还亲自陪同文在寅伉俪观看了三池渊管弦乐团演出。

观察家们也注意到，与常见的元首访问欢迎仪式有所不同的是，文在寅及其代表图成员在平壤全程没有看到一面韩国国旗，欢迎队伍挥舞的只有朝鲜国旗和象征半岛统一的蓝色旗帜。其实，这种特殊安排不仅见诸于文在寅两位前任访问平壤，也见诸于金正恩今年4月27日跨入韩国的历史性访问，当时，朝鲜国旗也没有飘摇在韩国天空。

这一独特景观反映了半岛的政治现实，即尽管朝鲜和韩国都已单独加入联合国27年，但是，彼此并不承认对方是主权国家。换言之，双方都把对方视为分裂与分治的朝鲜半岛的组成部分，都坚持半岛领土、主权和人民的统一与不可分割性。

1991年朝鲜和韩国同时加入联合国，意味着双方在国际法上成为两个独立主权国家。由于这一状态违反双方宪法，双方于是年底签署基本协议并明确，无论各自加入联合国还是获得国际社会双重承认，南北交往时必须遵循一个朝鲜原则，既双方并不是国与国关系，而是以统一为最终诉求的特殊关系。基于此，双方在双边会谈等公开场合，以及体现主权的重大国际体育、文化活动中，都避免使用双方或一方国旗。

尽管如此，从尊重现实的角度看，双方近年在事关治权与主权的敏感问题上已逐步有所突破，朝鲜电视台今年曾经使用过“大韩民国”这样的正式称呼；文在寅5月会见金正恩时也首次以“朝鲜”称呼北方，平壤之行前再次直言“朝鲜之行”和“朝美”；金正恩本次会见文在寅时使用“朝韩关系”、“文在寅总统”等表述，而《平壤宣言》的开头和头衔都采用了体现双方国家主权的官称。

这种来自双方新领导人小心翼翼的试探与突破，在呈现彼此尊重与善意的同时，也对外释放出并行与共存的新理念，从某种角度看，是在为实现半岛的和平统一进行舆论铺垫。朝鲜与韩国最近决定在开城设立共同代表处，未来计划发展为驻平壤、驻首尔代表处并具有使馆职能，有关专家认为，这是双方放弃一个朝鲜政策而趋向两德统一模式的前奏。

从板门店到平壤，从《板门店宣言》到《平壤宣言》，半年内半岛北南关系正在稳步、有序和积极地向前发展、拓宽和深化，向世界呈现持续的乐观前景。尽管未来不乏曲折、反复甚至局部倒退，但是，朝鲜半岛实现和平并最终实现无核化，依然值得各方耐心期待和努力追求。（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联社总裁）（主编商灏 编辑严葭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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