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反击： 俄罗斯不再指望特朗普

周三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对俄制裁法案，美国将以俄罗斯涉嫌干涉美国2016年总统选举和克里米亚危机等为由，追加对俄相关个人和实体的经济制裁。

马晓霖

8月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批准国会对俄罗斯等三国的追加制裁法案，实现难得的府院一致，也印证了俄罗斯总统普京此前表达的失望与愤怒，标志着两位领导人指望的双边关系正常化将更加南辕北辙。

7月31日，普京要求美国裁撤近三分之二的驻俄外交人员，对美国国会追加对俄制裁实施报复。1200名美国外交官被一次性变相驱逐755名，这在当代外交史上十分罕见，也只有1917年沙俄爆发革命导致美俄断交时出现的情形堪比。

这种猛烈报复不仅意味着俄罗斯对美国建制派的仇俄限俄行为忍无可忍，也意味着普京耐心耗尽，不再对特朗普转圜双边关系抱有太多幻想。驱逐外交官只是俄罗斯对美强硬外交的第一步，俄美关系也许将持续恶化并波及不同地区的地缘关系。

睚眦必报：普京新账旧账一起算

驱逐美国外交官，这是自去年底美国总统奥巴马宣布驱逐35名俄罗斯外交官后，一直悬而未落的靴子。然而，这只靴子以20倍数量落地，需要超常的想象力。外交制裁与报复通常讲究对等，彼此留有余地，俄罗斯一口气赶走755名美国外交官，仅允许9月份之前保留455人，并查封部分美国资产，力度之大估计连美国人自己也没有想到。

当然，俄罗斯此番报复操作得也让美国无话可说。俄罗斯目前在美国也只有455名外交人员，基于对等原则，多给美国名额是情分，不多不少是本分。由此可见，莫斯科精于算计，即便猛烈加倍反制，也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法律和道义口实。据悉，美国外交人员分别常驻莫斯科、圣彼得堡、叶卡捷琳堡和符拉迪沃斯托克，多半是辅助人员。最新消息称，美国国务院已安排被驱逐的外交官陆续离岗，并着手执行俄方查封财产的决定。

去年12月，奥巴马政府以俄罗斯发起黑客攻击介入美国大选为由，宣布35名俄罗斯外交官为不受欢迎的人，同时关闭俄罗斯的两处不动产。然而，普京政府当时令人意外的未加报复，还颇有风度的对美国驻俄外交人员及家属致以新年祝贺。分析家普遍认为，这是普京忍辱负重，以退为进，期待特朗普上台后扭转关系。

但是，美国共和党和民主党的建制派不仅反感另类的特朗普入主白宫，而且对其亲俄情结咬住不放，并抓住把柄逼迫其得力干将弗林下台，还搜罗证据组织调查并试图发动弹劾。这些揪住俄罗斯不放的美国内政外交缠斗，迫使倔强的特朗普做出妥协，不得不与俄罗斯渐行渐远，甚至公开发难，向奥巴马强硬立场回摆。来自华盛顿的宫斗戏和反俄热潮，无疑使俄罗斯成为牺牲品，当普京发现特朗普已无力回天时，利用追加制裁这个由头，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事实上，这次美国国会通过的追加制裁俄罗斯并限制特朗普决定权的做法，给饱受美欧制裁和油价下跌双重打击的俄罗斯严重打击，是刺痛普京政府的关键。该法案维持奥巴马作出的六项制裁决定，限制部分普京部属入境并冻结其财产，打压俄罗斯能源、金融、铁路、航运、金属与采矿部门，限制美国私企对俄投资上限不能超过1000万美元。当然还惩罚违规的第三国机构，并限制特朗普解除制裁的权力。

这一轮制裁直接殃及俄罗斯通往欧洲的“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这条1200多公里、穿越波罗的海到达德国的能源管道，将满足欧洲天然气需求总量的10%左右，给俄罗斯带来非常可观的出口收入，密切俄欧经贸和能源安全联系，增加欧洲对俄罗斯的能源依存度。

俄罗斯自2014年起遭受美欧经贸制裁后，又遭受长期低油价打击，收入锐减，通胀严峻，经济增长连续萎缩，2015年经济萎缩幅度为3.7%，创6年来纪录。2016年经济虽然好转，但依然出现0.6%的萎缩。2017年经济有望继续好转，但因为结构调整缓慢，对油气出口依赖依然严重。美国追加制裁特别是能源及相关领域的制裁，必然让俄罗斯经济雪上加霜，西方专家预测，此轮美国制裁可能让俄罗斯今年的经济总量再下挫0.5%。

俄美叫板：地缘能源两线展开

7月30日，多国参与的2017“高贵伙伴”联合军演在格鲁吉亚举行。美国副总统彭斯不仅到第比利斯现场观摩军演，而且公开谴责俄罗斯侵占格鲁吉亚领土。“高贵伙伴”由美国、德国、土耳其、乌克兰、斯洛文尼亚、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共同举行。

这场演习显然是美国驱动北约伙伴向俄罗斯发起的武装示威，为与俄陷入领土纠纷的乌克兰和格鲁吉亚打气壮胆。2008年，俄格在南奥塞梯发生交火，俄罗斯随后承认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独立，导致两国断交。2012年乌克兰试图加入北约而引发乌俄交恶，俄罗斯随后策动克里米亚公投独立并与其合并。随后，在俄罗斯支持下，乌克兰东部又有数个城市宣布独立，将这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置于分崩离析状态。

此轮俄美冲突和相互制裁主要是乌克兰危机引发，美欧要求俄罗斯归还克里米亚并停止支持乌东分离主义武装。俄罗斯从维护战略纵深安全的角度考虑，拒不接受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等近邻加入北约。乌克兰危机体现了俄罗斯与美欧的结构性和战略性矛盾，不仅眼下难以缓和，而且将成为双边摩擦持续发酵的核心病灶。

俄美摩擦系数增大的第二方向是中东地区，过去5年双方一直在争夺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各自扶持代理人并深度卷入地区战争，尤其是围绕叙利亚政权的存亡，以及沙特和伊朗为双雄的教派冲突，并呈现俄罗斯占据上风的阶段性态势。虽然双方在打击恐怖势力和维持核不扩散等议题上有较大共同利益，但是，随着彼此摩擦的加大，双方利益交集点将让位于矛盾摩擦点，进而给本地区带来更多的混乱。

俄美第三个角力方向是东北亚的朝核危机。这个方向俄罗斯过去参与不多，除了支持安理会相关制裁决议外，莫斯科几乎难以对朝鲜形成任何正面影响。但是，它却有条件成为迫使朝鲜弃核这个地缘木桶上的关键短板，通过亲近和支持平壤的方式瓦解维护核不扩散的集体努力。实际上，朝核危机既被俄罗斯当做向美国要价的筹码，也成为其防止美国与中国走得过近的杠杆。

能源市场争夺无疑将是美俄矛盾加剧的新焦点。这轮美国追加制裁目标直指“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引发欧洲伙伴抱怨，这倒不完全是美国背离协调对俄制裁的事先约定，也不只是伤害欧洲天然气供应稳定及多国对此项目的投资，而是凸显了美国用地缘政治服务经济利益的私心，即切断俄欧天然气管道，代之以美欧天然气输送。

7月上旬，特朗普前往德国参加G20峰会顺访波兰期间，公开向东欧伙伴推销美国天然气，而且一批美国天然气此前已通过海运抵达波兰。从这个角度看，美国国会制裁俄罗斯的法案当然会获得特朗普认可，因为双方好歹在分歧较大的美俄关系领域找到了难得共识，既满足了两党建制派对俄罗斯的反感与遏制，又服务于特朗普的美国能源独立构想，还回报了那些资助他的石油企业。

尽管特朗普对这个约束自己外交手脚的法案表达不满，甚至声称其违宪，但是，提笔签署并使之直接成为法律，比任何抱怨都能说明，这次国会与特朗普上演了配合默契的反俄双簧。也许，这是让普京对商人特朗普彻底幻灭的判断拐点。

（作者为国际问题专家、北京外国语大学阿拉伯学院教授、博联社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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