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奥马尔时代：塔利班何去？阿富汗何从？

    7月30日，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武装宣布即将举行第二轮和谈的前夕，塔利班创始人奥马尔被宣布亡故。塔利班起先对此矢口否认，次日又改口确认奥马尔于两年前病故。塔利班同时宣布曼苏尔为新领袖。此后一周，塔利班内部围绕奥马尔死因及接班人问题纷争不断。塔利班将何去何从？和谈能否继续？阿富汗能否彻底迎来和平？奥马尔之死带给世界一连串疑问和悬念。

    独眼龙奥马尔极具传奇色彩，上个世纪90年代，苏联撤离后的阿富汗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弃武从教的奥马尔不满军阀鱼肉百姓，率800宗教学生（阿拉伯语称为塔利班）揭竿而起，除暴安良，大受民众欢迎，仅用3年就控制了全国九成国土，并建立政教合一政权。但是，奥马尔领导的塔利班政府残酷实行教法，不懂治世经国，逐步陷入国际孤立，并因炸毁巴米扬大佛而臭名昭著。2001年，塔利班因拒绝驱逐本·拉登而引发美国讨伐，政权迅速解体，武装也被击溃，转入漫长游击战。奥马尔自此也下落不明，其间多次传其战死；而此次塔利班对其死讯的确认，意味着该组织进入后奥马尔时代。

    塔利班推举曾担任二把手的阿赫塔尔·曼苏尔接棒奥马尔，并公布奥马尔“临终遗言”：支持塔利班与阿富汗当局举行临时和平谈判。曾被预测为奥马尔接班人之一的贾拉勒丁·哈尼卡也公开确认奥马尔病故消息，客观上为曼苏尔接班站台，表明奥马尔之后的塔利班团结一致。残暴并且桀骜不驯的哈尼卡能够顺从曼苏尔，也许会为曼苏尔日后巩固地位加分。

    但是，塔利班并非铁板一块，奥马尔的神秘之死加剧了该组织的分裂。8月1日，“牺牲阵线”发表声明，拒绝接受曼苏尔为奥马尔接班人，称奥马尔死于一场阴谋，而曼苏尔参与了这一阴谋并以偷换奥马尔药品的方式将其毒死。该阵线披露，2013年围绕塔利班在卡塔尔设立办事处，奥马尔和曼苏尔因为立场不一而一度激烈争吵。塔利班政治局主席穆罕默德·艾尔也以辞职抗议这一任命，并称这一更替极其危险。

不仅如此，以奥马尔之子雅各布为代表的亲属团也拒绝接受曼苏尔的权威。年仅26岁的雅各布虽经验不足，却得到部分塔利班将领支持。有报道称，奥马尔家族及嫡系显然更希望子承父业，由雅各布接替奥马尔的领导地位。雅各布公开的理由是，曼苏尔等人长时间隐瞒奥马尔死讯并打着他的旗号谋求小集团利益，取代奥马尔的程序也存在瑕疵。

半岛电视台网站披露，奥马尔于2013年4月死于巴基斯坦卡拉奇一家医院。由此可见，巴基斯坦政府非常清楚并与曼苏尔派系合谋隐瞒这一重大事件，为的是确保塔利班保持团结并受制于巴基斯坦，尤其是可以继续打着奥马尔旗号由巴基斯坦撮合进行和谈。然而，谈判推进缓慢，设于卡塔尔的塔利班政治局又不承认巴方主持的和谈，巴基斯坦政府耐心逐步失去。据悉，巴基斯坦总理曾威胁塔利班代表，如果他们继续拖延不做让步，巴方将驱逐或逮捕他们，因为“巴基斯坦不会把朋友的敌人当朋友”。

很显然，一直苦于难以对付塔利班的阿富汗政府，想利用奥马尔之死及死讯被刻意隐瞒这一秘密，推动和深化塔利班的分裂态势，以便各个击破，至少，奥马尔的死讯可以打击塔利班的士气，而分裂的塔利班不仅失去合力，而且会失去不少筹码。于是，当双方即将举行第二轮谈判时，阿富汗政府抛出这一重磅炸弹。

塔利班的分裂已成事实且浮出水面，然而，觊觎奥马尔塔利班遗产的并不局限于其追随者，至少还有两派将参与角逐。其一是“基地”组织残余势力，他们与塔利班有铁血友谊和共同语言，而且奥马尔和本·拉登生前互娶对方女儿结为一家，形成共同利益，这一势力有可能成为雅各布的同盟军。另一派则是势头正猛并四处扩张的“伊斯兰国”武装。早在去年，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部分塔利班分子就已改换门庭，宣布效忠这个极端新贵。“伊斯兰国”对塔利班残部的吞并，也许还将伴随“逆我者亡”的血腥杀戮。

奥马尔之死已冲击起步艰难的和平谈判。死讯披露当天，巴基斯坦做东的谈判就被迫搁置。近期内，塔利班“攘外必先安内”，随着奥马尔这张虎皮的失去，曼苏尔一派的权威性严重下降，合法性也正在受到质疑，更何况，卡塔尔的塔利班政治局以正统谈判代表自诩，使得阿富汗政府和国际社会面临喜忧参半的局面：喜的是“树倒猢狲散”，后奥马尔时代的塔利班由一只拳头变成五根指头，有望分而治之；忧的是今后很难找到统一的、拥有绝对决策权的谈判对象。

即便塔利班维持了团结并继续参与谈判，前景也相当不妙。阿富汗政府要求塔利班停止武装袭击和暴力活动，投身和平与和解进程；塔利班则要求组建联合政府并将其要员都纳入内阁。不仅如此，塔利班还要求所有外国军队都撤离阿富汗，发誓与侵略者和占领军不共戴天。对阿富汗政府及获得塔利班倒台红利的各方诸侯而言，改组政府谈何容易，僧多粥少，理念风格不同也难以共事。至于外军撤离，在塔利班尚未缴械并完成军队国家化时，更是不切实际，因为阿富汗政府尚没有能力单独定国安邦。即便这些问题都加以解决，有塔利班加盟的“新阿富汗”将采取何种政体，将是更为棘手的冲突所在。

阿富汗事态的复杂还远不止塔利班是否分裂，和谈是否继续将是更大范围的力量洗牌和格局重组。巴基斯坦做东的和谈，背后推手是中国和美国，这凸显了后美国时代的利益交换和义务转换。但是，影响阿富汗政局的从来不是一两个邻国。卡塔尔、沙特阿拉伯和印度等都是传统上比较能对阿富汗拥有影响力的玩家，即便是塔利班的死敌伊朗，也正成为新的猎食者。据报道，随着与巴基斯坦关系的恶化，部分塔利班高层已搁置教派成见，寻求伊朗帮助，而德黑兰方面则积极回应，随时准备弥补巴基斯坦留下的空白。

（作者为国际问题专家、博联社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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