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特丹的博斯

       在博伊曼斯·凡·伯宁根博物馆(Museum Boijmans VanBeuningen) 里我看到四幅沉迷已久的古画：文艺复兴时期怪画家博斯（Jeroen Bosch）的真迹。以前西班牙有个国王狂迷博斯的画，收购了他大部分作品，因此很少机会在马德里以外的地方看到他的画，卢浮宫也不过有一小幅而已，没想到在鹿特丹有四幅，外加一幅深受他影响的另一文艺复兴时期荷兰绘画大师老布鲁盖尔的《小巴别塔》，这趟鹿特丹之旅已经值了。
      四幅博斯的画里最著名的是《浪子归》，取自圣经故事，归家的浪子伤痕累累，眼神犹豫猜疑，唯恐有人问他客从何处来——但是博斯一反常态地绘画出故乡的完全漠然，犬不吠、牛不哞，远农舍门口有人在偷情有人在撒尿，浪子的负罪、离家、历险和回归都被消解了。在另一幅宗教画《圣克里斯托弗背耶稣过河》，背景亦与庄严的故事主题分离，古怪的树上房屋、飞鱼、吊起来的熊……
     正如英国诗人奥登所写：“即使悲惨的殉道也终归会完结在一个角落，乱糟糟的地方，在那里狗继续过着狗的生涯，而迫害者的马把无知的臀部在树上摩擦。”大师洞悉世态纷乱乃是常事，亦知道神圣永远植根于世俗的荒诞不经。所以博斯的怪，不过是他比同时代那些朝气蓬勃的意大利艺术家们看得清透，其余两幅，他索性画的是世界末日。
      其实老布鲁盖尔也非常怪，因为经常套着一个农民的外表画民俗，他被称为农民布鲁盖尔。事实上他比谁都现代：他是西方绘画史上第一个不为委托只为个人喜好作画的大师。鹿特丹的这幅《小巴别塔》也是他的名作，通天塔才刚开端，远处的阴云已至，塔上的人们开始分裂，但塔下街道码头一切运作如常，不知大难将至——我突然想，二战时上百架德国轰炸机飞临鹿特丹上空，即将投下一个地狱之际，鹿特丹人民是否也是这样平和而无知呢？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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