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那一场盛大的衰败

作者:崔命

来源:

发布时间:2012-05-18 19:47:21

摘要:为了那一场盛大的衰败

崔命

   韩寒在其《三重门》的手抄稿(他本人称其为创作稿)中,匪夷所思地将“硬着头皮”数次抄(或者说“写”)为“破着头发”。看客欢乐的同时,也颇为疑惑:一个如此简单的校对错误,何以能在一部所谓的创作稿中重复数次?
    笔者在近日读过一部内容神秘的天书之后,忽有所悟——这个看似诡异的表述,或许并非校对错误,而是另有所出。
    “头发。直译是头皮,‘皮’在汤错语中表最外……汤错将头发说成头皮,也即是他们认为头发是身体肉质的一部分。说头为头腔,‘头皮’则说头腔皮。”
    韩寒或许是深谙汤错的地方语法规则,故意将“头皮”写成“头发”,至于为何将“硬”写成“破”,则可能另有深意,只是向来高深的韩寒出于低调或其他什么原因对此秘而不宣,为我等俗众带来阅读陷阱。
    当然,以上只是笑谈,这里真正想讲述的,是霍香结的长篇《地方性知识》,上述引文即引自该书。
    霍香结即娄冢,一个奇怪的名字,常被人戏称为“娄总”。笔者曾有幸于数年前与其在一家单位共事,但由于笔者当时很快就离开了那家单位,故与娄冢总共也就数面之缘,未能深交。
    印象中,娄冢总是一副沉默寡言、漫不经心的样子,一头披肩长发,其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情状,是真有传说中“破着头发”、遗世独立的风范。
    据我原来供职的那家单位的一位朋友介绍,在我离职后约莫半年,娄冢也离开了那家单位,随后展开了一段松散却颇为传奇的生涯,一度失去联络,但一段旅途中的艳遇又将其拉回正常的人生轨道。“这样一个异人,最后的人生归宿,竟然也是结婚生子。”当听到这个消息时,笔者内心涌起的是一种莫名的感伤。
    娄冢在离职前,曾将一部书稿转交给那位朋友。因笔者那些年与出版界多有接触,朋友又将书稿转发给我,看能否找到出版单位。
    那部书稿就是现在的这部《地方性知识》,当时书稿的名字还叫《汤错的地方性知识》,而今的书名删掉了“汤错的”前缀,著者也变成了“霍香结”,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部书稿在笔者的电脑硬盘里存放多年,惭愧的是,笔者并未就这部书稿联络任何出版机构,一来是笔者这些年一直颠沛流离,忙于生计,无暇顾及书稿;二来是笔者认为这部书稿的内容过于晦涩、艰深,其缓慢、松散、看似枯燥的叙事节奏,给普通读者带来巨大的阅读障碍,在这样一个市场优先、商业泛滥的时代,这部书稿恐很难得到相应的出版机会。
    然而,这是一部真正的巨著。
    笔者至今仍能清晰地回想起初读这部作品时的震撼,那是任何一个热爱写作的人在读到另一部优秀的作品时,都会产生的一种敬畏,一种羡慕嫉妒恨。因此,尽管未能就这本书向任何出版机构推荐,但每每与那位朋友见面,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其打听娄冢的近况,并向其赞叹书稿中隐藏的巨大而惊人的写作才华;也因此,当那位朋友于最近告诉笔者该书已出版,并有着异常精美的装帧时,笔者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慰——这证明这个时代或许还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灰暗和庸碌。
    另一个说来惭愧的事实是,尽管这部书稿在笔者电脑硬盘里存放多年,也尽管笔者在此道貌岸然地评述,但笔者从未能真正地从头到尾地读完此书。
    事实上,笔者以为,某种意义上,这是一本不可能读完的书。
    要读完这本书,该需要一种怎样的耐心啊?这不由得让笔者联想到,这样一部即便连读完都需要如此耐心的著作,完成它的写作又需要怎样一种持久而惊人的耐力?
    这并不是笔者遇到的第一本不能读完的书,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穆齐尔的《没有个性的人》、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钟鸣的《人界畜界》等等,这些都是笔者有心却一直无力读完的鸿篇巨制。之所以未能读完,并非真的不能读完,而是因为笔者过于珍视而不舍得囫囵吞枣,继而希望将更美好的阅读体验留给未来以至人生的终点。
    现在,娄冢的《地方性知识》即将汇入笔者这个“不可能读完”的序列。
    关于《地方性知识》,笔者常常不由自主地浮想,如果这部作品诞生于先锋文学的高峰八十年代,我们见到的又将会是一个怎样的景况?或许,仅仅凭借这样一部作品,作者就已经有足够的资本写入中国文学史;然而,阴差阳错,这部作品诞生于功利主义泛滥、价值迷乱的今天,这就导致它需要更长久的时间的历练才能放射出自己的光芒。或许,这是它自身的宿命;又或许,这是整个中国当代文学的宿命。
    就本人目力所及,笔者深信,如果说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先锋文学运动仍然是一个活着的文学理想,那么这部作品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这个绵延30余年的文学运动的一部巅峰之作,无论从技巧、语言、结构,还是从叙事观念及文学本质来看,这部作品都代表了先锋实验文学的一种极致。
    这部作品甚至颠覆了先锋文学本身。
    正如作者在该书后记中写到的,“我设想中的写作是编撰某部体系宏大的书……(以)一次实证精神来结束这场盛大的衰败”,先锋实验文学正在死去,这部作品则是正在死去的这种文学理想在这个时代释放出的一个幽灵,它的出现本身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神话。
    一个如行尸走肉般活跃而虚无的时代,需要一个死去的东西作为这个时代的标记,这既是我们面临的一个悖论,也是我们无可回避的一种深刻的宿命。
    作者在后记中写道,这部厚达近500页、30余万字的鸿篇巨制,仅仅是作者试图完成的某个宏大体系的一小部分,这是一部关于汤错这样一个微小村落的叙事,这个与著名人类学家吉尔兹的代表作有着相同命名的瑰丽而奇特的文本,其外表看似森严、宏大、冷漠,其内里的阅读魅力,则不妨借用书评人戴潍娜的一段评述来体认:
    《地方性知识》是一部高贵的,洁身自好的文本,绝无这个庸碌时代那些可以嘲笑的印迹。那些文字散发出的温度、气息、容量更像马可·波罗时代充满好奇和勇敢的探险家拾得的一部优雅札记。可我们要是用“怀旧气质”来理解这部“人类学小说”的开山之作就大为幼稚了。整个阅读过程像一场奇妙的盗墓,若能抵住开始的异界气息,就能顺着作者安置的各类秘道,看到真正吸引人的闻所未闻的惊艳与奇迹。
(作者系独立书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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