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贷公司接入征信系统意味着什么

    有媒体报道，近日有机构正在推动央行征信系统和小贷公司的数据对接，试图以此来解决小贷公司利率过高的问题。从理论上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接入统一的征信系统，那么贷款公司就可以从央行的征信系统来评价其征信记录，作出比较合适的决策。

    但问题是，征信系统能够解决贷款难的问题吗？很多人将矛头指向此，比如谢平认为，直接制约P2P网贷的信用评估、贷款定价和风险管理问题，很多是征信系统不发达造成的，这种情况下不得不使很多平台开展线下的尽职调查，增加了交易成本，贷款利率就高了。但问题是，如果接入了征信系统，就能解决小贷公司的风控吗？显然，这是有疑问的。

    一个最为关键的原因是，目前小额贷款公司所接待的客户，大部分都是被银行所淘汰的客户，也就是传说中的“次贷”。按照人民银行的相关规定，贷款利率是由贷款公司按照市场原则自主确定，上限不超过同期银行贷款利率的四倍。如果能够在银行体系中获得资金，他们当然不会到小贷公司借款。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享受较高的贷款利率，并不是因为放款人——无论是P2P平台或者是小贷公司所做的尽职调查成本高，而是因为他们以前的信用决定了他们必须承担这么高的利率。一般来说，如果机构要从银行获得贷款用于生产或者经营用途，必须要有抵押品。但是这对绝大多数的小微企业而言，他们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抵押品可供银行抵押。因此，转向小贷公司就成为很自然的选择。

    对于小贷公司而言，他们面对的都是银行淘汰下的客户，而且基本上都是没有抵押，因此必须收取比银行更高的利率，从而弥补一部分客户无法偿还贷款的损失。至于这些客户的征信，他们基本上不依靠银行的征信系统，而是自己建立独特的评估体系。为什么银行的征信体系不可靠？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银行的征信体系都是以银行为主，而银行的客户群体和它们的客户群体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系，从这个意义而言，想通过把小贷公司纳入征信平台而达到解决小贷公司的风控，从而降低贷款利率可能是无稽之谈。

    也正是如此，前IMF首席经济学家拉詹教授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观点，“贷款要求有抵押，会带来一种不平等”。这话听起来是天方夜谭，为什么看起来天经地义的事会是一种不平等？他是这么解释的，“这种不平等不是说如果借款人不能履约，债权人可以索取抵押品，而是说贷款人事先就可以限制贷款，结果是只有有产者才能够得到贷款。”事实上，因为贷款不平等而导致的财富分配不均的案例在全世界各地到处都是，而从中国过去三十年的经验来看也确实是如此，为此，我的同事高利民和聂日明还将此现象称之为“信贷方舟”，即凡是从银行获得资金的都过得不错，而没法获得资金的则一般。

    那么，银行为什么不愿意给没有抵押资产的企业放贷？我们当然可以说这是为了控制风险。但问题在于，如果只是靠抵押物来控制风险，那么这种风控水平也实在是太简单了。事实上，中国的银行体系之所以保守诟病，就是因为它无法把资金配给那些没有可抵押资产且负有偿还能力的客户，由此产生新的不平衡。

    很多人的研究已经指出，有一些企业有着较好的市场前景，同时也有稳定的现金流，但因为处于初创期间没有可供抵押的资产而被银行拒之门外。如何调查这部分企业的信用，很多小贷公司做了非常有意义的尝试。以“穷人的银行家”而著称的尤努斯，开创了独立的“连带模式”来对那些无法从银行中获得信贷资金的农户放款。事实上，中国的小贷公司也在风控上做这方面的尝试，用各种看起来上不了台面的土办法来弥补传统银行风控体系的不足，而且这些办法还行之有效。这几年有越来越多的小贷公司注册成立就是一个明证。

    说了这么多小贷公司控制风险和银行体系的不同，是不是意味着把小贷公司纳入征信系统就没有意义？那倒未必。正如该媒体报道的，很多客户在多家小贷公司申请贷款，由于小贷公司没有该公司的贷款记录而导致误判，最终产生了坏账。一旦小贷公司和征信系统联网，那么所有这些客户的信息就可以共享，可以让潜在的贷款人更加全面地评估客户的风险。

    在一个不发达的金融市场里，贷款难以产生的一个很重要原因是信息不对称，尤其是缺乏公开、可靠和及时的有关借款人的信息，这样会缩小能够获得融资人的范围。由于没有一个公开、可靠的信息传播渠道，那么贷款公司的主要信息来源就局限于他自己所在的社会关系和商业活动——也就是传说中的各种各样的土办法。这种土办法尽管有用，但是却无法扩大范围，因为成本高昂，所以还是有很多人被排斥在放款人的范围之外。

    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个没有借款人公开信息的市场里，很多小贷公司往往会碰上那些专门从小贷公司“借款”的专业户，一旦这些专业户的资金周转出现问题，那么就会由小贷公司来承担。最终小贷公司又不得不通过向其他客户收取更高贷款利率的方式来补偿它的经营损失，最后的后果是利率越来越高，几乎所有人都借不到钱，从而损害这个市场的健康发展。

    不过这也给征信系统出了一个难题，如何收集更多的信用记录？据统计，目前央行的征信系统收录了约8亿人，但这之中只有3亿人和银行有信贷关系，换句话说，多达5亿人对金融部门来说是“陌生人”，缺乏信用数据参考。很显然，很多人不和银行发生关系，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信用，因此问题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开发一套和央行征信系统区别的征信体系，让征信系统更加多元化。就像市场中存在着各种不同的评级公司，为什么征信系统就必须固定于央行？事实上，很多国家的征信体系就是多种多样，从而满足不同企业的需求。

    由此来看，小贷公司接入央行征信系统当然重要，但要让这些和传统金融系统绝缘的人如何获得资金，且能控制风险，当务之急是需要有一套和现在征信体系完全不同的机制。这既是一个挑战，更是一个庞大的商机：谁能拥有这5亿人中的征信，那谁就能在这片蓝海中纵横驰骋。

（作者为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执行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