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蒙得维的亚
■兰波
我滑下你的暮色如厌倦滑下一道斜坡的虔诚。
年轻的夜晚像你屋顶平台上的一片翅膀。
博尔赫斯在《蒙得维的亚》一诗中,赞誉它为“被听成了一首诗的城市”,尽管他出生在拉普拉塔河对岸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童年时却经常在蒙得维的亚郊外的一幢别墅或河上游一座牧场消夏。博尔赫斯的母亲来自乌拉圭一个显赫家族。
蒙得维的亚呈现了诗人对童年的追忆,他在那里曾度过奇妙时光。那些夏天,除了自己妹妹外,他还有一个贪玩儿的表妹,他们常在一起玩追捕游戏。有时,整个夏天他们都处于想象出来的恐惧中。
马黛茶也在博尔赫斯小说里频频出现。短篇小说《等待》描写一个被人追杀的男子逃亡在外:“他从没有收到信件,甚至没有收到寄给他的广告宣传品,但他带着模糊的希望看报纸的某一栏消息。傍晚时分,他将一把椅子搬到门口,认真地喝马黛茶,眼睛盯着隔壁房子墙上的攀缘植物。”
在博尔赫斯迷宫般的小说里,反复出现的马黛茶似乎是为了向读者渲染一个真实的存在,喝一口清醒一下,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另一方面,马黛也是草原上强悍民族的一个相对柔和的音符。
《斧底游鱼》讲述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青年,杀人后潜逃至蒙得维的亚,投靠黑帮头目班德拉,后自以为羽毛丰满,试图篡权并占有班德拉的女人,结果却被对方轻松搞定。“班德拉在床上半坐半躺;一面谈帮里的活动情况,喝马黛茶,一面用手指玩弄那女人的发辫。”
13岁的法国少年洛特雷阿蒙在他的出生地蒙得维的亚晃荡——像一个由两爿构成的影子,孤独与敏感——但这种难以确定的归属感对培养一个超现实主义者而言,也许并非坏事。
据洛特雷阿蒙父亲一个朋友回忆,他是一个大胆、淘气、爱吵闹、让人讨厌的孩子,整天在街上惹事。1859年,像许多法国移民的孩子一样,他被任法国驻乌拉圭领事的父亲送回巴黎上中学,并委托一个银行家按时支付给他生活费。
洛特雷阿蒙父母是法国移民,在他出生前两个月正式结婚,母亲在他一岁时去世,死因不明,有人说是自杀。他在巴黎非常孤独,没什么朋友,在学校里,他讨厌拉丁文和数学,惟钟情于文学。他感到自己的人生是被上帝和人类愚弄着,他曾借创作的文学形象马尔多罗之口自承:“他出生在美洲海岸拉普拉塔河口……南方的王后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卖弄风情的蒙得维的亚越过大三角海湾的银色水面,互相伸出友谊的手”。
1867年5月,洛特雷阿蒙带着《马尔多罗之歌》手稿回了一次故乡,这次旅行的目的是说服父亲给一笔生活费,他还从父亲那里要来了出版费用。
1869年,洛特雷阿蒙里程碑式的长诗《马尔多罗之歌》出版,主人公有他的影子,时常以动物的外形——鱼、猪或蟋蟀浪迹于巴黎拱廊街区的年代。马尔多罗在房间遇见一个幽灵:“这双眼眸不属于你,你从何处得来?”但最终发现那正是自己的眼睛,幽灵正是镜中的自己。同样,凶手洛朗在某种程度上是洛特雷阿蒙“南美佬”的缩影,正如“洛朗”是“洛特雷阿蒙”的一部分:“南美佬和洛朗,一个死在他旅馆的房间里,一个消失在虚无中,被马赛人保罗所取代,二者几乎是同一种死法。”事实上,诗集要到4年后才与公众见面,因为出版商担心部分偏激狂暴的内容会被控告。
没想到1870年,24岁的洛特雷阿蒙死于一家旅馆。死亡证上奇怪地没有提及死因,作为证人签名的是旅馆老板和一个服务员,这和他父亲20年后死于蒙得维的亚一家豪华饭店的情景类似,死亡证上签名的证人也是饭店老板和一个服务员。
此时正值普法战争时期,法国军队节节败退,巴黎陷于饥荒,政治动荡,第二帝国垮台,几个月后即发生了巴黎公社起义。因此,他的死给人以多种猜测,有人说他是死于高烧,另有人说他是死于吸毒,还有人说他是被秘密警察暗杀。
20世纪20年代,随着超现实主义艺术在欧洲兴起,《马尔多罗之歌》被奉作《圣经》,洛特雷阿蒙的诗句“美得像一架缝纫机和一把雨伞邂逅在手术台上”更是成为至理名言。
洛特雷阿蒙去世14年后,蒙得维的亚又贡献了一位法语诗人儒勒·苏佩维埃尔——他身上只有一半乌拉圭血统,襁褓中,身为法国银行家的父亲及母亲在一次意外中双双中毒身亡,2岁起,他跟随一位叔叔回南美生活。9岁时被送到巴黎读书,无意中得知亲生父母早已不在人世,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孤儿后,他在苏佩维埃尔银行账簿的背面开始写他的第一本寓言故事。
苏佩维埃尔始终与20世纪上半叶称霸文坛的超现实主义保持着距离。他身上留有更多的南美洲印记,这从他作品标题中也能看出,短篇小说集《潘帕斯人》、歌剧《玻利瓦尔》,《如同帆船》诗中出现了潘帕斯大草原那种广阔和荒凉。
苏佩维埃尔经常返回蒙得维的亚。战时,他住在乌拉圭。1946年,他以乌拉圭驻巴黎大使馆荣誉文化参赞的身份重返巴黎。1960年,苏佩维埃尔在巴黎去世,他葬在父亲的故乡比利牛斯山中一个小镇,墓碑上刻了他自己的诗句:“这里是灵魂换马的驿站。”
(作者系诗人、先锋戏剧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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