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尔达诺:与自己勉力相处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岳巍 北京报道
乔尔达诺看上去成熟了许多,很大的原因是他蓄了络腮胡子,尽管不长,但是也把他脸上的稚气遮掩了许多。
与他出版第一本小说《质数的孤独》时的形象相比,违和感很强,那时的乔尔达诺就像《质数的孤独》那本书一样,走的还是小清新路线。没有人问他改变形象是不是与他出版新书有关。这本名为《人体》的小说是粒子物理博士乔尔达诺的第二本小说,与第一本小说一样,从书名是猜不到内容的。
《质数的孤独》不是一本科普著作,《人体》也不是一个情感故事,尽管除了这个有点玄妙的书名,它的封面上是一对让人容易产生遐想的男女。
乔尔达诺没有用更为直截了当的书名也没有选择更有冲击力的封面图片,这使得这部与《质数的孤独》在题材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小说与后者隐隐发生了某些联系,或者说暗暗地延续着清新风格。
这是一本关于战争的书。
你是错的
看过电影《拆弹部队》之后,乔尔达诺对女友说,今后要写一本关于战争的小说。这不仅是因为他从小到大一直觉得战争存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还因为这部电影打动了他。
不过说这些话时,他以为“今后”是个遥遥无期的时刻,比如在他四五十岁的时候,是的,他一直认为那才是写作战争小说的年纪。
乔尔达诺自己没想到他的估计有点“保守”,对于写作那本计划中的战争小说,乔尔达诺什么准备都还没做的时候,他有了一个到阿富汗这个战乱之地的机会。
这项女友反对但是乔尔达诺坚持的出行计划最后得以实行,乔尔达诺“混”在意大利军队的行伍中抵达阿富汗。抵达之后的第一个星期,乔尔达诺甚至没能给他的女友和家人打上一个电话,因为当地糟糕的通讯状况。
回到罗马,乔尔达诺与女友的争论并未结束,他开始写作这本与阿富汗有关的战争小说,这个过程现在乔尔达诺描述起来总是带着苦笑。
乔尔达诺写作《人体》时,与他的女友兼编辑常常争吵。每次写完几页,乔尔达诺会拿给女友看,想要知道她是不是与自己一样感受到关于战争的各种热烈的情绪蕴含在文字间。
女友的反应总是“我没有时间”,然后就去做别的事情。等到几个小时之后女友回来,看过那些文字,给乔尔达诺的回应一般是一个字——“嗯”。乔尔达诺觉得如果打动不了女友,那么也就打动不了读者,没有读者的认可,他作为作家的意义便无处安放。
乔尔达诺与女友发生的争执中,后者一直咬定他是错的,直到《人体》出版之后,乔尔达诺终于获得反击的时机,他对女友说“这件事情我是对的,而你是错的”。
在阿富汗
乔尔达诺从来没有与战争这样接近,阿富汗对他来说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之前对于战争的理解是通过电影以及新闻报道,那种间接的感受无法让乔尔达诺将其具化成自己的切身感受并最终写成文字。乔尔达诺想要直观地面对战争,尽管那种场面非常“吓人”,但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感,并且,经历过那个特定的场合之后,乔尔达诺觉得自己更有生命力,对于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更为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乔尔达诺以“记者”身份抵达战场,之前,他以为写战争小说需要非常成熟的心智与思想,但是到了阿富汗,当他发现参战的士兵大部分是与他一样的年纪之后,他相信自己能够胜任写作一本战争题材小说的工作。他觉得自己可以以一个平行的视角观察自己的这些同龄人,刻画他们的内心与外在。
他尽量保持低调,在暗处观察那些年轻的士兵,努力不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仅仅几天之后,他发现这些与他听着同样的流行歌曲看着同样的卡通长大的士兵已经以他为同袍,并且接受了他的存在,具体表现就是即便是乔尔达诺在场,他们也都表现得真实自然。对于乔尔达诺,这是最好的状态,因为他能感受到士兵们的真实情绪与他们的人性本质。
乔尔达诺会与人分享自己在军事基地观察到的一个奇怪现象,士兵们把基地的某一场所装扮成酒吧的模样,他们用可乐代替酒精饮料,每到晚上,没有任务的士兵们就聚在里面消磨时光,就像在意大利家乡一样。乔尔达诺对一个夜晚印象深刻,消遣者们分为三个阵营,乔尔达诺、一个曾经做过“脱衣舞男”的士兵、其他人。遭受嘲笑的人被激怒之后的反制手段是跳上桌子开始做即兴表演。无论是谁,都对乔尔达诺的在场没有任何顾忌,他们已经视其为自己人。
谁的人体
阿富汗战场让乔尔达诺能够集中精力想他的小说,因为这里不像意大利那样有太多让他分心的东西。他把笔下每一个人物都当做物理分子,他们就像在一个大的容器里,发生各种化学反应,乔尔达诺穿着白大褂,分析他们,也分析自己。
粒子物理学博士乔尔达诺在他的第一本书中,将科学的元素运用得淋漓尽致,但是写作《人体》时,与他自己学历背景相关的情节没有任何体现。乔尔达诺不承认是自己刻意为之,只是说他想要一种更为个人的写作手法。
《人体》中,最为“个人”的手法必然是乔尔达诺将自己性格中的多层次内容分别赋予书中的多个人物。他把自己内心最痛苦最沮丧的情绪交给主人公医生来承担,将自己的青年时期与天真无邪给予书中的一个年轻人,当然,他给自己人性中稍稍灰暗的成分也找到了接盘手,书中的反派人物喜欢挑剔,喜欢数落别人,乔尔达诺说这也是自己人性中的一部分。
乔尔达诺敲下的每一个字最后组合成了不同的人物,他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被分拆的自己,这个过程充满乐趣,也充满不确定。
乔尔达诺曾经怀疑自己能否将这本书写完,不过等到他完成了《人体》,马上就觉得自己达到了一种境界。乔尔达诺说《质数的孤独》算是无意识写作,句子一股脑地从脑子里涌出来,有些桥段是喝过“小酒”之后的小奇迹,睡醒之后再看昨夜写出来的段落,觉得不可思议。
《人体》延续了这个系列奇迹,士兵们离开基地打算远行此时战争却开始的情节,10页内容他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完成,“再读的时候已经不需要改动任何的一个字了”,乔尔达诺说这就像人的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一种奇迹。
我是一个作家
乔尔达诺觉得自己没有聪明到能够去选择读哲学或者文学专业,即便是在大学期间他对哲学产生兴趣之后,仍旧还是接受教授的意见放弃了研究“爱智慧”之学的机会。他选择了一个在他看来更加理智或者更加合理的专业——物理。
这并非遵循内心的选择,而是有意识做出的决定。他想要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这可以视为乔尔达诺与自己抗争的第一场大的战役。
当他已经获得粒子物理博士的学位好几年之后,他仍旧说自己的潜意识中觉得应该去从事写作,因为自己不是天生的学习理科的材料,而这让他感到十分沮丧。学习物理期间,因为他并不是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学习理科这块的料,所以他经常感觉到非常沮丧。
《质数的孤独》让乔尔达诺有信心离开他的物理实验室,相对于这本他自己形容为“无意识写作”的小说,他更希望《人体》能够让他坦然接受人们对他的才华的赞许。
事实上,两本小说之间存在许多若隐若现的联系,《质数的孤独》中写到了战争,而《人体》中则弥漫着无处不在的孤独。
除了硝烟纷飞的战场,乔尔达诺更多触及的是人与人之间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情感上的战争、家人间的战争……每一个人物都经历了痛苦的蜕变,从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到最终发现自己变成了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成年人,要去承担他们并不想或是还未准备好去承担的责任。
这就像乔尔达诺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人们如何与自己相处,如何与一个日渐陌生的自己相处。这必然是一个痛苦的经历,人们却无法跨越也无权忽视。
乔尔达诺说如果自己重写《质数的孤独》会增加“希望”这个角色的戏份以抵抗书中过多的痛苦的孤独,不过人们看过《人体》之后,发现至少这本新的小说中并未给希望预留太多空间,相反孤独却纵情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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