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还是政治经济学

    一周前，《华夏时报》的封面，标题是《存量救市——“李克强经济学”货币思路初现端倪》，随着新一届政府就位近半年，新气象、新思路、新迹象、新办法层出不穷，你要是归纳一个“李克强经济学”也不奇怪，而且早就有“李克强指数”一说了。
    6月24日之后这一周来，路透社也在以“李克强经济学”为题作报道，援引巴克莱的说法，“‘李克强经济学’恰是中国经济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正确道路选择，未来10年中国年经济成长率将在6％-8%之间。”巴克莱还认为，“李克强经济学”的政策框架关键点有三个：无刺激、去杠杆和结构改革。
    我觉得巴克莱还漏了一个，比这三个关键点还关键的点，就是李总理今年3月17日第一次记者招待会上的一句话，“用壮士断腕的决心转变政府职能”，“说白了，就是市场能办的，多放给市场。社会可以做好的，就交给社会。政府管住、管好它应该管的事。”如果总理的这一目标完成不了，巴克莱总结的无刺激、去杠杆和结构改革就都办不到。
    把一个抓经济的政府，转变成一个服务性的政府，这也是经济学，是减少政府对市场干预的经济学，是政治经济学。其实，西方经济学这门学科在它诞生之初就是以政治经济学的面貌出现的。
    现在政府做的很多事都是相关联的改革，比如实体经济上去过剩产能，金融领域去杠杆，行政领域里反腐败，大家都在叫好。但是，对于这些措施，对于“李克强经济学”的三个特点，有没有更高一层级的“抓手”，以便抓住这一点，去过剩产能、去杠杆、反腐败就都能水到渠成呢？我觉得有，那就是各级政府的“去GDP化”。
    如果你对“壮士断腕”的理解，只是少盖几个公章，那是不全面的。的确，当时总理说过，“我经常在地方调研的时候，听到这样的抱怨，办个事、创个业要盖几十个公章，群众说恼火得很”，“现在国务院各部门行政审批事项还有1700多项，本届政府下决心要再削减三分之一以上。”
    但是，“李克强经济学”的“壮士断腕”，决不能只是少盖公章减少对市场、对企业的消极干预，这种干预只是拖市场后腿。真正的“壮士断腕”，还应该放弃对市场、对企业的积极干预，这种干预是让市场超前让企业大跃进的，其结果是什么？就是实业的产能过剩，金融的杠杆高企。
    只要大大小小的各级政府，不再把GDP的绝对值当成第一目标，同时GDP也不再成为官员的第一考核，“李克强经济学”自然就水到渠成，否则今天不刺激明天还得刺激，今天去杠杆了明天还得再去，结构改革也永远只是前方的一个目标。
    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得搞明白，过剩的产能，过高的杠杆和权力的寻租，都是怎么样形成的。
    英国《金融时报》刚出一篇报道，简单明了地说明了过剩产能。文章以施正荣的光伏帝国为例，指出了哪怕是所谓朝阳行业产能过剩的出现都是一个原因：“中国的产业政策以及名目繁多的各种政府补贴推动整个行业在一夜之间迅速扩张。雄心勃勃的地方政府官员喜欢把巨额的政府资金投向他们希望能够成功的企业，进而带来仕途升迁。”
    这就是产能过剩？那么M2高企和金融杠杆高企又是怎么来的呢？有人会说这就是央行钱发多了，商业银行太激进了。这是一种解读，货币是外生的，但相信货币内生的人又会怎么解读呢？他们会认为，货币总量其实不是央行所能完全控制的。
    央行发的是基础货币，中国央行甚至还搞了一个全球第一的存款准备金率，但M2为什么还是全球第一？可能是因为商业银行疯狂借钱出去，可能是因为企业或政府疯狂地借钱出来，这是一体两面的事情，有了借款同时就多了一笔同样大小的存款，货币就由此魔术般地产生了，债就是钱，钱就是债。这些疯狂借的钱拿来做什么？我们知道最有活力的民营企业和中小企业借不到钱，所以疯狂的借款者只能是大企业国企和地方政府。他们借钱来干什么呢？
    汇信资本的董事总经理叶翔在分析M2为什么这么高时提出了一种解读，“中国经济中有大量处于亏损或亏损边缘的上游企业，资本密集型的，包括采矿业、冶炼业、重工业、重化工业、光伏业等，许多是在上一个周期的后期兴建的，其投资时的预算是按照上一个周期高峰时的经济发展状况去规划的，占用的资金大，负债率高，这些亏损企业不仅不产生多少产值，还需要资金去维持其生存。换言之，支持这一部分企业生存的大量M2只产生极少的GDP。这也部分解释了中国经济中M2与GDP之比很高，而中国企业利润与GDP之比很低的原因。”
    叶翔的分析同时告诉了我们什么？当然是过剩的产能正在疯狂地制造信贷并吞噬信贷，同时，又让真正需要信贷的实体经济中有活力的部分得不到信贷。
    过剩的产能是怎么形成的？当然会有市场自身疯狂的成分，但是我相信，政府之手才是中国式过剩产能的根子。李克强经济学的壮士断腕，当然就要断掉这个根子，这不仅仅是经济学，这是政治经济学。（作者为本报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