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的“人民战争”

旅美学者 杜剑峰

好莱坞著名导演斯皮尔伯格的新作《林肯》最近在美国上映之后，好评如潮，被认为是明年奥斯卡奖的有力竞争者。有趣的是，这部以美国第16任总统为主角的传记片，情节竟然同美国政坛正在进行的争斗有很多相似之处。
在电影中，刚刚在1864年的大选中赢得连任的林肯，决定在第二任期正式开始之前，推行废除奴隶制的宪法第十三修正案。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终于在对立党派中争取到了足够的支持，使修正案得以在“跛鸭议会”中得以通过。
148年之后，成功连任的第44任总统奥巴马，同样需要在“跛鸭议会”时期同反对党进行艰苦的谈判，以期在2013年到来之前，推动国会两院就数万亿美元的预算削减和税率改革方案达成协议，解决所谓的“财政悬崖”问题。
就在同国会两党领袖就“财政悬崖”问题进行首次会晤的前一天，奥巴马特意邀请《林肯》的主创人员来到白宫，同他一起观看了这部影片。奥巴马对此片的观感外界无从得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面对相似的挑战，他采取了同银幕上的林肯截然不同的应对措施。
电影中的林肯，为了修正案能顺利过关，倾尽全力去争取反对党的支持，不惜对即将退休的议员以官相许换取选票，甚至“微服私访”，去敲反对党议员的家门。但是奥巴马却无意同共和党们推心置腹。“悬崖谈判”正式开始后，奥巴马决定走“群众路线”，发动一场“人民战争” ，以图利用民意，制造舆论压力，迫使共和党在谈判中让步。
搞群众运动，奥巴马有着先天的优势。从2007年竞选总统时便开始精心营造的志愿者组织早已遍布全国，在两场总统大选中为了筹款拉票所建立的网络平台储存着大量的选民信息。这些以竞选为目的建立起来的“基础设施”，在选举结束后，其人力、物力资源仍然可以为推广白宫的政治主张所用。奥巴马手下的竞选团队身经百战，在发动媒体攻势、利用新媒体同公众进行沟通上，更是在美国政坛“笑傲江湖”。
就在奥巴马同国会共和党人正式会晤后不久，全美各地的奥巴马支持者便收到了来自奥巴马竞选组织的电子邮件，呼吁大家在“悬崖谈判”的过程中支持总统的主张。白宫还在Twitter上创建了一个热门标签“#my2k”（“我的2000美元”），用以提醒公众，如果不及时解决“财政悬崖”问题，普通美国家庭在2013年可能面临2200美元的额外税负。奥巴马团队号召网络用户用这个标签广发微博，给国会施加压力。奥巴马自己也披挂上阵，于12月3日下午在Twitter上在线回答普通网友提出的有关“财政悬崖”的问题。虽然微博直播只有短短的一个小时，白宫却不忘发布一张奥巴马同手下在电脑前“刷微博”的照片，来渲染气氛，塑造总统的亲民形象。
除了发动新媒体攻势，奥巴马还邀请“中产阶级代表”、“工商界代表”到白宫座谈，共商国是。为了在“财政悬崖”的谈判中向共和党施压，奥巴马也使出了自己的这招“杀手锏”：走出华盛顿，“到群众中去”。11月30日，奥巴马来到宾夕法尼亚州的一家玩具工厂，对现场的工人们发表演说，重申自己在谈判中的立场，并指责共和党一心为有钱人牟利，在圣诞节即将来临的时候，却像一个吝啬鬼一样对待美国百姓。
面对白宫潮水般的攻势，共和党疲于招架。众议院议长班纳不得不主动跟电视台联系，要求出席访谈节目，宣传本方主张。但是在班纳接受福克斯电视台一家采访的时候，奥巴马却派出财长盖特纳接连在五家电视台的访谈节目中亮相。奥巴马发动的“人民战争”至少在左右舆论上起到了一定效果。但是奥巴马能否仅仅靠鼓动民意便得以兵不血刃地在谈判中获得胜利，却颇令人怀疑。国会谈判同总统选举毕竟不同，议案表决还是要由议员来投票。国会中数百名共和党议员，在财政问题上主张和立场各不相同，舆论压力也许能让他们有所让步，但是想不经谈判便让共和党全盘接受奥巴马的条件，太不现实。
其实奥巴马在他的第一任期中就曾多次使用过这种利用舆论“包围华盛顿”的策略，但实际效果并不理想。从他上任伊始推行经济刺激法案，到后来为“全民医保”进行游说，他都像现在处理“财政悬崖”谈判一样，不是坐下来同共和党进行磋商，却希望靠四处演说迫使对手就范。可是在任四年，奥巴马几乎所有的重要的施政举措都没有得到共和党的支持。一些法案侥幸在国会通过，全是依仗民主党的多数席位。奥巴马虽然是个出色的演说家，他的那些漂亮言辞却没能为他在国会换来多少赞成票。
在过去数年中，政党首脑之间的互相指责和攻击，不仅大大降低了美国政府解决实际问题的效率，更使美国社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分裂状态。民意调查表明，目前美国民众在重大社会问题上的分歧是历史上最严重的。
奥巴马和共和党都应该意识到，“悬崖谈判”的具体过程本身也会对美国经济带来影响。2011年美国两党虽然在债务上限问题上达成协议，但是双方在谈判中罔顾大局、不计后果，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其主权信用的降级。如果白宫和国会不吸取教训，在这次“悬崖谈判”中继续让攻击指责成为主旋律，而不能充分表现出成熟、合作、为国家未来着想的意愿，即使双方在最后一刻达成协议，还是会令市场对美国政治体制解决危机的能力产生不信任，甚至可能导致又一次信用降级，不仅会严重影响美国经济，也会给目前世界经济带来冲击。
林肯之所以被认为是美国最伟大的总统之一，不仅仅是因为他曾领导北方军赢得了南北战争的胜利，更是由于他凭借自己卓越的领导能力和个人魅力，使一个分裂的国家重新团结起来，走出了内战的阴影。如果奥巴马只在意自己的民意支持率，发动舆论攻势足以令其达到目的。可是如果他为美国的经济前途着想，希望能及时彻底解决“财政悬崖”问题，则应该多向当年的林肯学习，在四处演说之余，坐下来同共和党的代表耐心磋商、求同存异、努力团结、争取对手，尽快达成协议。不仅为美国的经济复苏戒除一颗定时炸弹，更向世界表明美国的政治体制没有完全陷入瘫痪，仍然能够有效地解决发展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和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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