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陈琦:轮椅篮球治愈“玻璃心”,好的,不好的,我们都会承受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24-09-04 18:47:27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文梅 北京报道
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出生不久你就被宣告残疾,一辈子要和轮椅为伴,你会如何面对人生?你有足够的勇气和坚持去追求和实现梦想吗?
这个问题无疑是残忍的,也是太多健全人不敢想象的“如果”。
但对48岁的中国女子轮椅篮球队主教练陈琦来说,出生不久即因小儿麻痹导致终身残疾,从此与轮椅为伴便成为不可改变的事实。面对命运给予的不公,陈琦最终坦然接受,且掌握了让自己生活更有滋味的几样“法宝”。他说,残疾人永远都不要因为自身残疾而“玻璃心”,在苦难和挫败面前,要记住三件事:接受现实,学会自嘲,勇于开始。唯有如此,残疾人才能真正走出心灵的囚笼,找到自己灵魂安放的美好栖所。
8月20日中午,《华夏时报》记者在中国残疾人体育运动管理中心专访陈琦。次日他就要随巴黎残奥会中国体育代表团的运动员们一起奔赴法国巴黎,参加第十七届夏季残奥会。当天,陈琦穿一套红色运动服,胸口印着金色的“中国”两个大字,头发刚理过,精气神十足。他告诉《华夏时报》记者,临行前最后的任务是全队行李打包,虽然时间并不充裕,但他还是愿意通过媒体向社会公众介绍轮椅篮球,一则增进了解,二则动员有能力有爱心的各界人士为轮椅篮球的推广与普惠“添几把柴火”。
陈琦祖籍湖南,很小的时候就随家人迁居广东。他说搬家是父亲为了治好他的病,但这个愿望最终还是落空了。和许多残疾人一样,他最初有过自卑,但时间很短。他打小就喜欢运动,那时不能站起来和小伙伴们拼抢篮球,就在地上爬着追球——即便因此砸坏了家里的衣柜,即便腿脚常常被磕得青紫,他也绝不放弃。也因为腿脚不便、活动受限,即便他努力读书,依然遭到了不少学校的拒绝。这让陈琦感到焦躁愤懑,脾气也不太好,常常觉得是父母欠他的——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一个健全的身体?以至于很长时间他都和父母关系紧张,无法正常沟通。多年后,当听到父母哽咽着说出“当年为你治病去医院花过的钱,你有多高,那些钱就能垒多高。为了给你治病,经常是等菜市场收摊,捡些烂菜煮饭吃”,那一刻,陈琦觉得过往的心结豁然打开,积郁于心多年的怨恨也彻底释怀。“特别是我自己当父亲之后,更能够理解父母的这种艰难,对我的那种爱。”陈琦的微信签名是“另一种灿烂生活”,他说这是自己对过去的一种告白和放下。
成年后,陈琦学过无线电维修,做过手机销售,卖过盒饭。因为头脑灵活,他确实赚了些钱,但他始终觉得自己“不快乐”。1999年,陈琦23岁。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开始接触轮椅篮球,近乎“自虐”的刻苦训练自此拉开序幕。2001年,陈琦正式加入广东省队;2002年进入国家队;2004年,他第一次作为国家男子轮椅篮球队员参加了雅典残奥会预选赛。
采访中,陈琦对当时苦训的情景不无感慨。那年他们在零下二十几度的沈阳集训,凌晨4点半起床,每天训练都达十多个小时。陈琦心中暗想:“都练成这样了,应该差不离。”然而在澳大利亚的预选赛中,他们跟澳大利亚队和日本队的比赛先后以近百分的差距输了球。“当时我就懵了。一下来我就躲在一边。我从来很少哭的,但我哭起来了。要知道,那时我在沈阳集训跑耐力,100圈的时候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陈琦是个不服输且愿意思考的人。后来的日子,他坚持不懈地训练,积极调整心态,研究高水平轮椅篮球队伍的技术和打法,豁然开朗。通过长期观察他发现,我国轮椅篮球事业发展已经滞后,纵观国际轮篮,无论从轮椅器材到训练打法抑或轮椅技术战术走位都早已发生了很大变化。但这也坚定了陈琦对未来的选择。“当时我就说,将来我有这个条件当了教练,我一定要让你们看一下,中国人一样可以把这个集体项目轮椅篮球玩好。”
陈琦回忆,早年参加国际轮椅篮球比赛时,“有些外国人都不带正眼看我们”。这让陈琦和他的队友们心里很不好受。但他对此的理解是,这种不大友好的态度并非有意排斥,而是西方人慕强,人家觉得你能力弱,就不愿意跟你过招。陈琦直言,要赢得对手的尊重,唯有用实力征服他,打败他。除此之外,说什么都白搭。
2017年,陈琦成为国家女子轮椅篮球队的主教练。2021东京残奥会,陈琦带领中国女子轮椅篮球队对阵美国队半决赛,美国队是2016年里约残奥会冠军,实力强劲。《华夏时报》记者恰好作为一线记者,见证了东京这场比赛的全过程。开赛前几分钟,美国队员们在场内听着音乐,跳起了舞,相当松弛开心。陈琦带着队友们在入口处候场,叮嘱大家放下紧张,正常发挥。比赛开始后,双方力拼防守,比分咬得很紧。首节结束,美国队9-6领先。半场战罢,中国女队以20-15领先美国队。面对对手的战术犯规,中国队关键8罚全中,最终中国队41-36战胜美国队。正是这场比赛的胜利,为中国队拿下东京残奥会女子轮椅篮球银牌扫平了道路。
近年来,在一场接一场的重大赛事中,作为教练的陈琦以其果断专业的现场指挥和关键节点的准确判断,率队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好成绩。他说:“因为我对自己有把握,这不仅源自我的生活实践,还有不断地学习和判断。一场比赛录像我会看几百次,我从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开始抠,直到完全理解和消化,并运用到实战当中。”
陈琦深知保全运动员们健康和安全的重要性,他在日常饮食和体力训练方面都非常注意。吃什么、怎么吃,都有基本的安排。运动损伤修复和按摩放松,也都一并纳入平常的计划当中。陈琦回忆,早年在广东队的时候,经费紧张,他就自掏腰包带着队员们按摩泡浴。一直以来社会上对残疾人运动员有种异样的声音,说“都是业余的”。但陈琦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残疾人运动员可能打得不一定很好,但是他同样做出了投篮上百次的动作,我觉得在保障方面,应该要平等才行。”说起国家队集训配备全面专业的保障系统,陈琦乐得合不上嘴,这让他觉得,队友们的辛苦付出是值得的。
陈琦外表粗犷,内心细腻。他觉得轮椅篮球队就像一个大家庭。每天训练结束,全队会围成一个圈,大家会互相击掌并为彼此加油,互道一声“辛苦了”。陈琦还会定期带全队去很安静空旷的地方,释放压力。有时又会专挑人多嘈杂之地,让大家喊出来、叫出来,以消解疲惫和压力。
2018年雅加达亚残运会,队友林穗玲的母亲因癌症去世,她情绪受挫,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消沉悲伤中走不出来。赛前陈琦带着林穗玲来到雅加达当地最大的广场,对她说:“想说什么,今天都说出来!你要找回你自己!”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这个内敛的姑娘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句:“我叫林穗玲,我要在雅加达横刀立马!”那场球,林穗玲打得很顽强,也让陈琦深为感动。“哪怕这场球输了,只要她突破了自己,我也会特别开心。”陈琦说。
谈及另一半,陈琦笑了。他说妻子是当年自己卖盒饭时候的缘分,她不仅身体健全,人也特别善良。多年前,妻子的双亲看他双腿残疾,觉得女儿终身无法托付,怎么也不同意两人的婚事。最终还是陈琦的自信、幽默和真诚打动了二老。陈琦说他此生最开心的事就是生了一个很棒的儿子,如今25岁的儿子已经大学毕业,父子俩无话不谈,甚至儿子交女朋友也会参考他的意见。这种亦父亦友的和谐温暖,让陈琦骄傲而满足,也弥补了多年前自己对父亲的愧疚。总结这些年的生活经验,他说:“残疾人不要总闷头盯着自己身体的残疾,就如‘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长此以往,只能导致郁结和痛苦越来越深,最终失去生活斗志。不妨多读书,听听喜欢的音乐,走出自我封闭的世界,参与体育运动,只要打开心门,动起来,生活就会回馈你意想不到的惊喜和快乐。”
以下为访谈全文:
为国家而战 荣光无限
《华夏时报》:非常感谢陈琦教练,能够在出征巴黎残奥会之前,接受华夏公益会客厅的专访。(2021)东京残奥会的那场决赛,我就在现场,当时我是残奥会的一线记者。那天跟荷兰队打的时候,您觉得咱们拿银牌已经非常不错了,因为已经是历史上的最好成绩。但如果说您现在回头再想,我们当天在哪个细节上更好一点,就有可能会夺金呢?
陈琦:主要还是替补队员的力量。这一次(巴黎残奥会),我们着重解决这个问题。因为主力队员经过5场比赛之后,体能应该是耗得差不多了,我们的替补力量上不来。我当时应该是保守了,应该是既然输了,那就让替补上去打一下。
《华夏时报》:索性放开了打啊。
陈琦:对,索性放开了打。实际上那场比赛输,我觉得是正常的。但是输的那19分,我比较在乎这个。我可以输,但我觉得输19分有点精气神没了。
《华夏时报》:您是不是对自己太苛刻了?
陈琦:不是。因为我太了解队员的那种比赛状态。
《华夏时报》:你觉得其实还是有空间的。
陈琦:有空间的啊!
《华夏时报》:明天你们是不是就要出征巴黎了?您现在备战情况怎么样?包括这次比赛,大概自己有个什么样的预期?
陈琦:我这一次提出的就是享受比赛,保二争一,这个必须要有的。因为我觉得我们国家对残疾人体育这种重视程度很高。从训练器材、包括一些高科技的引入、心率的监测、运动量的营养补给等这些方面,都让我们整个队有着感恩的心情,要感恩国家。当然,结果虽然不重要,但我们要拼尽全力,去享受比赛的同时,能够获得奖牌,这是最完美的。
《华夏时报》:您觉得轮椅篮球,从不会打到最后成为一个成熟的队员,这个过程容易吗?
陈琦:不容易。首先是你要有开始的勇气,很多人吃不了这个苦。你看这个(轮椅)轮胎,这个都是橡胶的,手一抓,一刹,这里就掉层皮,手上的皮给磨掉了,磨掉了全是水泡,那疼的钻心啊。水泡完了之后血泡,血泡完了再形成老茧,这个轮椅你才叫“刚刚会推”。
《华夏时报》:这都是你经历过的吧。
陈琦:对啊。还有各种摔跤,各种对手的威胁(心理和动作)。很多队员感觉到威胁来了,心里就开始“嘣嘣”跳,本能地会慌。这些都要经过训练。我们队员刚开始来的时候,有些队员吃饭吃一点点,女孩子3颗青菜两颗萝卜,一个星期后都端这么大的碗(笑)。
《华夏时报》:能量消耗太大。
陈琦:对,补给再不跟上的话,身体就垮了,也打不好球。实际上还有个很重要的地方就是培养他们坚韧不拔的品质,不然太玻璃心不行,要么就是会很自卑。我遇到很多队员都这样:我不行,我绝对不行,还没开始做就不行。我觉得,生活嘛,只要你是个人,都要有勇气面对失败和困难。这个不可怕,最关键是你要学会重新开始,这是很难的事情。
《华夏时报》:您作为一个男教练,带领这么多女孩子,在管理细节上非常严格甚至苛刻。我也是女性,那我觉得这个确实有点招架不住,会不会女孩子也会有哭鼻子,或者觉得委屈啊的时候?
陈琦:有,哭鼻子是常事。他们对我其实也挺狠的。
《华夏时报》:怎么个狠法?
陈琦:比如说我摔一跤,或者是出了什么糗事,他们得笑三天。我训他们狠了,短的就三天不理你,长的半个月。
《华夏时报》:那你怎么办?
陈琦:就是吃美食。所以我带了她们以后,学会了一手很好的烧菜手艺。
《华夏时报》:我知道咱们很多残疾人运动员在没有大赛的时候,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就像您之前也做过个体户。咱们这个队伍当中的成员,大概背景是什么?
陈琦:有些是顺丰、京东的客服,还有一些小企业的文员,基本上都是手工活多一点。所以他们也是面临很大的牺牲吧,因为有些企业你离开三个月或半年了,就只能辞职离开。这个我觉得企业(这么做)也很正常啊,他也要生存的嘛,他不会白养个人。
《华夏时报》:换位似乎也可以理解。
陈琦:能理解。
《华夏时报》:但是对咱们的运动员来说,其实这个代价有点大。
陈琦:在国家给予这么光荣的任务面前,我觉得这些东西都不算什么。我自己曾经为了这个(比赛),连一个铺面都转让了。
《华夏时报》:什么时候的事?
陈琦:2002年我刚加入国家队的时候。钱多钱少我觉得够吃就好,但是这个机会一旦没了,(这意味着)人生一些价值、一些理想的东西,可能一辈子就会很遗憾。我会跟队员说我的一些人生经历,一些价值观。我说人其实很短暂的几十年,如果目前温饱没有太大问题,那么我们选择为国家服务一次,我觉得一辈子很难得。而且在服务国家的时候,又可以圆自己的梦想,这多好的机会。我们也不需要向世人去证明什么,一看残疾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我觉得平等就好。
我曾经带他们去银行都是这样的——一看很多人,就给我们单独开个窗口,我都不允许,就婉拒那个经理的好意,我就告诉队员,我说好的不好的我们都要平等接受。不能说我是残疾人,就赶紧开个绿色通道。我说那岂不是对旁边排队的很不公平,大家都是办事啊,这不是说你上台阶上不去,我帮你一把,这个是需要我们共同去承担的,实际上有很多残疾人他没有转过来这个思想,从平等角度来说,好的坏的我们都要共同承担。
《华夏时报》:我觉得跟您交流多次,包括观看您的比赛,我个人感觉就是,您的家国情怀是非常重的。
陈琦:第一个特别感谢轮椅篮球,让我明白了很多事理;第二个呢,可能出生于部队家庭,对这些革命先辈的故事,从小都耳濡目染。就像您刚说的,确实这种家国情怀会比较重。如果说国家有什么需要,要我个人奉献什么,我会毫不犹豫,真的。没有国哪有家,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我们的很多革命先辈何尝不是如此,为了新中国的成立抛头颅洒热血,我们跟他们比简直是太渺小了。
接受现实 学会自嘲 勇于开始
《华夏时报》:一路走来,您觉得能够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或者说跟咱们所有的残疾人朋友来分享一些您的生活经验的话,您会说什么呢?
陈琦:首先,接受现实;第二,学会自嘲;第三,勇于开始。我觉得这三样也是我自己走过来之后的一个写照吧。就像我们说接受现实,我曾经也经常幻想。小时候《西游记》看得多,幻想哪天一个神仙过来给我点一下,我也能走起来了。当这种幻想破灭的时候,你会非常失望。当我们学会看到生活另外一面的时候,你就开始慢慢有了勇气。说到自嘲呢,我经常外出和朋友吃饭,他说,哎你到哪了,我说到楼下了,他说等了十几分钟了,到楼下了怎么那么久?我说你这搞一个上楼梯的、没电梯的酒店,我爬了半天。
《华夏时报》:没有无障碍。
陈琦:对,没有无障碍,我(累得)在喘气呢。他说抱歉,我都忘记了你腿是残疾。我说不用,但我得跟你说明白。后来每次走,他们都跟我说,你慢慢走吧,我说你放心,我这一辈子也没快过。所以我觉得这种自嘲对自己(有益),让别的健全人跟你交往的时候,没有任何压力。你可以直接表明态度,现在很多残疾人在自嘲这方面,不敢。
《华夏时报》:其实说实话,我有时候遇到一些残疾人朋友,我真的不太知道怎么跟他们打交道,能让他们觉得心理上是有舒适度的,感受到彼此之间是没有距离的。我觉得我的心态和感觉也代表了很不少的一群人。您有什么建议——怎样更好地跟残疾人交朋友、打交道?需要我们帮助的时候,我们可以知道怎样去帮他们是合适的?
陈琦:首先我觉得,就和一个人最普通的交流(一样),有喜怒哀乐,不要特别去照顾。
《华夏时报》:不刻意。
陈琦:不要刻意。就是说,跟普通人交往是一样的,该给白眼就给白眼。普通人交朋友也是一样啊,经过时间的沉淀,经过事上的共处,大家才会交流越多友谊越深。如果特别刻意地去帮助他们,未必是好事。所以我们就一切顺其自然。这个很关键。有时候人是这样的,太玻璃心不行。你越惯他们,他越容易玻璃心,像小孩子一样。但是我们就要既感受到社会的温度,也要感受到社会的残酷,这才叫生活,这是自然和正常的。
《华夏时报》:站在实操角度的话,您希望还能够得到哪些方面的支持和助力?
陈琦:我们现在也是在积极推动这个事情。现在最大的难题在哪里呢,就是轮椅的器材。我们中国残联体育部,已经在积极地开展三人篮球项目,就想在一些公众的地方,比如扫码轮椅,只要拿残疾证就免费使用这种措施等等。这种快乐,我觉得从运动当中慢慢就会加深,也会让残疾人显得不那么孤独。比如我们队有很多来的时候大便小便没知觉的,经过2到3年训练,他是可以恢复感觉的,这个功能非常强大。我觉得轮椅篮球教会我们很大的一方面就是坚强。
《华夏时报》:其实无论是残疾人朋友还是健全人,都不要自怨自艾,不要自怜。
陈琦:对,这个很重要,也不要自悲。我说这个悲是悲惨的悲。女孩子我带了这么多年,我发现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什么呢?她看到一个现象,马上就各种猜想来了。练了轮椅篮球一段时间之后,她就改变了。好的东西我们就让它继续好,坏的东西我们让它变好。我觉得,如果轮椅篮球走进社会大众的话,在不远的将来我们是很期待的,因为这样也体现出我们国家的这种国力是完全具备的。
《华夏时报》:是什么时候您父母觉得我的儿子陈琦已经长大了,我也可以不像以前那样忧心了?
陈琦:我打了轮椅前篮球之后。因为在球场上我们配合,包括投篮传球都是一种责任的体现。你越有责任,大家对你越信任,加上我打的位置是组织后卫,是要发动整个进攻的一个发动机吧。慢慢我就把轮椅篮球跟生活去贯通、去领悟。我爸以前说我是半个儿子,人家问:“哎,老陈你儿子呢?”他就说:“我哪有儿子啊,我就半个儿子。”当时我误会他,以为是他嫌弃我腿不方便,实际上他是嫌弃我调皮捣蛋,经常叛逆。后来我打了轮椅篮球之后,他一说就很自豪:“这小子不知道怎么打的,打到国家队了,还代表国家去比赛!”所以,这就更加坚定了我的那种信念——我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虽然特别苦特别累,是完全值得的。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华夏时报》:从小到大,陈琦最开心的事是什么事?
陈琦:我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个儿子,而且我相信他很优秀。
《华夏时报》:看你一脸的自豪。
陈琦:哈哈,还可以。
《华夏时报》:最难过的呢?
陈琦:就是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没在身边。当天我正在赶赴天津全运会的飞机,刚进安检,电话打过来了,因为前一天他是心梗,太突然了,那一年我们就没有怎么见面,都是电话,就特别遗憾。等到我再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棺木里。
《华夏时报》:我相信老人家在天之灵知道你生活得很好,你的精神状态、精神世界也很完满,他应该也会替你这个儿子骄傲的。
陈琦:对,因为从小我感觉到我们父子之间的交流还是比较少,但当失去他以后,我老是觉得我后面空空的,回想起很多画面来都是很遗憾。哪怕四年五年了,我经常会想起他。
《华夏时报》:最期待的是什么事呢?
陈琦:我希望我的队员每个人以后的生活都是好好的,幸福的。不说特别出类拔萃吧,平安健康就好。
《华夏时报》:可能从陈琦的命运轨迹来看,你无疑在残疾人当中是出色的、优秀的。你想过如果你双腿是健全的、和我们一样的话,你要去做什么?
陈琦:我肯定去当解放军,当一个军人,绝对的。我也特别崇拜军人那种干净利落。为了梦想,为了保家卫国的那种决断的精神,从小就会影响到我。我其实还有一个希望:咱们国家对残疾人体育的项目能更加下沉到基层,更广泛地开展,各类残奥项目能转换成群体的常态化。现在有很多设施如篮球场、游泳馆、羽毛球场等等,对残疾人来说还是望而却步的,还是没有给予太多政策上的倾斜。允许健全人进去的场馆,残疾人却无法进入。我觉得在这些方面要进行一些科普:一个是从心理上出发,让他达到心理人生的重建;第二就是身体上的康复。如果群众体育你随时可见,你去锻炼、跑步的时候,看到(残疾人)他这个轮椅在推着进入的时候,我想那个时候的中国更强大。
《华夏时报》:再八卦一下,还有什么业余爱好?
陈琦:读书。我经常看书,看各类书籍,要么就追剧。最近在看一个叫《孤舟》的谍战剧。
《华夏时报》:张颂文主演的。
陈琦:对,你看那个(表演)逻辑,我很欣赏张颂文的演技。剩下的时间,就组织队员们唱唱歌。
《华夏时报》:你广东人嘛,应该粤语歌唱得很不错吧?
陈琦:我主要是五音不全。我喜欢听Beyond的《海阔天空》。
《华夏时报》:如果可以的话,来两句。这首歌就当是咱们所有喜欢轮椅篮球的朋友、陈琦的粉丝,给您加油的。
陈琦:好嘞。(唱)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责任编辑:方凤娇 主编:文梅
查看更多华夏时报文章,参与华夏时报微信互动(微信搜索「华夏时报」或「china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