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油价：持续下跌将止步何方？

    在2014年10月中旬，要对国际油价的走势进行判断，无论是30天以内的走势，还是6个月之后的水平，都是困难的。自2006年国际油价登上60美元水平之后，油价在2007年至2009年间的上蹿下跳可谓是惊心动魄；最近油价表现的原因、趋势更是扑朔迷离，着实让人有雾里看花的感觉。

    布伦特油价从6月20日的年内最高点近115美元，到10月16日跌落至84美元以下，跌幅超过25%。其间虽无单日特大跌幅，但9月以来从102美元以上持续下跌至近日的86美元附近，难怪观察者称之为油价“暴跌”。对此，两个基本问题产生了：哪些主要原因导致了近期油价持续下跌？近期走势又将如何？仅油价持续下跌原因就有两大类不同观点，笔者称为基本面观点和类阴谋论观点。

    基本面观点以石油市场供求情况作为事实基础展开。需求方面，美国经济能否持续复苏仍存疑问，中国经济继续放缓已成定局，欧盟经济依然疲软。供给方面，金融危机之后，利比亚、伊拉克油田逐步恢复生产，巴西产量达到历史高点，尤其是美国的页岩油产量大增。目前市场总体状况是供过于求，需要价格调整来平衡供需。在近期基本面因素基础上，国际能源署（IEA）和美国能源信息署（EIA）都连续下调了2014和2015年的全球需求增长前景，加重了衍生品市场的空头气氛。沙特鉴于目前市场结构、限产保价的历史经验和其剩余产能的影响力，官方明确表态将关注市场占有率，接受90美元以下的价格。伊拉克、伊朗等国也加入降价行列。此外，美元指数自今年6月份以来持续走强，QE3有望在月末正式结束，且有加息预期，美元的坚挺也导致了油价的下行。

    类阴谋论观点则认为，尽管市场供过于求，但油价持续下跌到目前水平，主要是出于美国打击俄罗斯的需要。国际能源署的预测、沙特的态度、石油衍生品市场的助力和美元汇率背后的政策支持，都是这个故事中的情节。不过，没有人能把这个故事讲得逻辑清晰、论据详实，相对基本面观点逊色不少。

    我们可以认为，基本面观点是理性色彩的，类阴谋论观点是感性色彩的。但理性和感性的区别却不足以区分对错。尽管相当一部分自以为理性和高智商的分析人员不愿意被别人归为阴谋论者，但对基本面的分析只能在事后对已经发生的市场表现进行解释，不能根据基本面状况进行有效预测，这是事实。说白了，基本面分析通常是事后诸葛亮。没有几家机构和几个分析员忍心把自己一段时期内基于基本面分析的油价预测拿出来回顾一下。不过，这还没有阴谋论者糟。这几年，阴谋论式的观点几乎都被贴上了不理性的标签，即便没有完全被指责为胡说八道，也最多被当成是无据揣测。对于近期国际油价下跌原因的两类观点，笔者没有将后者冠之以阴谋论观点之名，而是称之为具有感性色彩的类阴谋论观点。原因在于，尽管这类观点的事实支持总有太多欠缺，但观点有其自身价值。基本面观点强调市场力量的状况决定油价表现，而类阴谋论观点则是从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安排和美国战略的角度解释油价变动的动因，二者无需区分高下。

    笔者虽对于近期国际油价持续下行的原因也并无高见，但认可，两类观点中涉及的重要事实、两方面原因难以截然分开，因为我们无法否认国际油价本质上是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安排的产物。或许，基本面因素是油价下行的基础，而美国的全球战略需要是油价持续下行的推手。对此，或许会有疑问，鉴于布伦特油价跌破90美元会影响到包括沙特在内的多个产油国政府的预算平衡，而85美元是美国页岩油生产的盈亏平衡点，那么，通过打压油价来产生对俄罗斯实行经济制裁的效果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又如何支持类阴谋论观点呢？笔者认为，面对市场供过于求的状况，通过打压油价进行一定程度的行业洗牌，在长期内符合包括美国、沙特在内的核心产油国的动态利益，在短期内更符合美国的战略需要。总之，我们承认，任何阴谋都不能随意实现，要操纵油价当然不能脱离基本面态势，需要顺势而为，这就如同生产关系不能脱离生产力的逻辑。

    即便我们不能就近期油价持续下跌达成共识，但总要务实地对近期油价走势做出研判。笔者认为，全球经济没有真正复苏，石油需求疲软不会在短期改变，需求方面不支持较高价位。所以，短期内，仅需求因素不能大幅提振油价。同时，由于页岩油气革命等因素使市场供给结构发生了变化，靠OPEC（石油输出国组织）成员减产提价的可信度下降。至少在目前价位，减产承诺和协议达成对于油价回升意义不大。所以，从供求情况来看，市场需求无法消化大幅增长的供给，价格可能进一步下行。这意味着，最糟糕的情况下，市场机制的过度调整可能让油价刺穿60美元。不过，目前的美国经济复苏虽有不确定性，也不意味着全球经济全面下行。现在可能是基本面数据最差的时候，而且是市场心理压力最大的时候。最近一波的油价下跌未必能下探到80美元。近期，冬季燃油的季节性因素会放缓下跌的速度。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预期的基本面因素可以影响近期油价。

    再从全球政治经济秩序角度考虑，沙特的石油利益、美国的页岩油气利益需要的不会是80美元以下的油价。所以，油价不会持续下跌并保持在80美元的水平。经过对石油行业进行一次小洗牌，将油价保持在符合美国和其盟友沙特的利益要求，并使俄罗斯感到难受的水平，似乎是个均衡状态。或许，90至95美元，至少不高于100美元是合适的水平，同时这个价位也符合石油产业对于成本回收的基本要求。近期，类阴谋论的逻辑则暗示，若俄罗斯同欧盟和美国的关系有所缓解，油价会止跌回升一定的幅度。

    油价分析是一个笔者不愿触碰的话题。不仅仅是因为影响油价的因素众多，更主要的是它们之间关系复杂。油价的表现永远不会脱离基本面，但基本面永远不足以解释油价的现实表现。因为不但衍生市场放大了价格的波动幅度，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因素更带来了油价变动方向，至少是时机上的不确定性。如果有人问你，现在世界石油市场供过于求的现状是否意味着低价时代就要来临，那么，你可以想想2008年关于需求旺盛、石油峰值临近且全球石油投资滞后的主流判断后再做回答。总之，对基本面的情况不要太当真。倘若仅仅是基本面因素起作用，现在的油价或许应该在60美元水平。

（作者为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能源经济研究中心常务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