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作者:田木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4-03-29 00:10:00

摘要:“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田木

    “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是海子的绝笔诗,也是海子生前为自己写的墓志铭,悲怆、有着警示又让人绝望。他自己预言了海子的复活,但已不是他本来的面目。1964年的3月24日,海子出生于安徽农村,1989年3月26日,海子卧轨自尽。他生在春天,死在春天,25个年头过去了,但每到春天,海子就会复活,而且以各种方式复活,有诗歌朗诵会、论坛、诗歌节、戏剧演出、音乐剧等等,供大家解读、缅怀甚至消费。所以海子说“尘土飞扬/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在春天,野蛮而复仇的海子/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这是黑夜的儿子”。他永远活在黑暗里,未曾感受到春天的暖意,就过早地结束了自己天才的人生,作家野夫说:“海子的自尽,仿佛代表我们这代人早夭的青春;而今我们正在老去,而他一直还在那样年轻着。”
    如果海子不死,3月24日就是他50岁生日,他也将与很多人一样步入中年,这些年他还能写出更好的诗吗?他还会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吗?用诗人洪烛的话说一切都不能假设。海子以自尽的方式让自己活在一种“停滞的青春里”、一种精神里,他用死提醒着世人的庸碌与怯懦。所以野夫说海子离我们而去,也已20多年了,一代人的怀念,就像我们的沉痛一样久远,像我们的记忆一样新鲜。
    “活着就为见证”,历史的创痛和记忆并不会消逝,这么多诗人每到这个月份,会集体怀念一个诗人就不仅仅为诗,还有为过早夭折的青春和梦。
不能触摸的远方的幸福
    在半个多月前,北京猜火车俱乐部就定下了3月24日“海子诞辰50周年诗歌朗诵活动”,现场除了诗歌朗诵,猜火车还邀请了一些音乐人演出,我先生也在应邀之列,他问我演唱哪首曲目比较合适,我想到了《墓志铭》,不过在年前,在同一个地方,他们刚做完音乐人张慧生的纪念活动,他唱的正是《墓志铭》,我让他唱罗大佑的《歌》,这是罗大佑根据徐志摩的诗谱的曲,“当我死去的时候,亲爱的,别为我唱悲伤的歌。我坟上无需安插蔷薇,也无需浓荫的柏树。”诗人都是通灵者,因此他们的诗歌都像预言,只是不同的是徐志摩是天生的浪漫者也是乐观主义者,他死于飞机事故。海子不一样,他是天生的悲观主义者,有着诗歌国王的自负和赤子的火热情怀,希望做诗歌的烈士,但在情感上永远是一个需要被呵护的孩子,毁灭和重生融合在他的血液里。促使他一生都在寻找,寻找爱和幸福,可是幸福对于他则是不可触摸的,就像远方的云团。
    我建议他唱《远方》,《远方》是海子写给自己的诗,他生前曾两次到达西藏,除了看到西藏天空的高远也预知到不可知的未来,所以写下了《远方》。“遥远的青稞地/除了青稞一无所有/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远方啊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远方》是海子的“在路上”,他1988年第二次来到西藏,据说他是因为一位西藏女诗人,他们在一次诗歌朗诵活动中认识,这位女诗人比海子大10岁,海子从她身上体会到母性的温暖便开始了单恋,但后来遭到女诗人的拒绝,所以海子写下了如此绝望的诗篇。“站在一片荒芜的草原上/那时我在远方/那时我自由而贫穷/这些不能触摸的姐妹/这些不能触摸的血/这些不能触摸的远方的幸福。”——《远方》。
    他的《远方》又何曾不是我们的远方,我们寄希望于远方,可是远方除了遥远往往一无所有,但人生总是在跋涉。
德令哈的石头
    从西藏,青海再到德令哈,海子累了,他写下了《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今年,德令哈筹划了首届海子诗歌节,这里每年都有诗人前来朝圣,可谁知海子当年在面对空空如也的戈壁时是如何的绝望。他本做好准备,“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可是他的单恋却遭到了拒绝,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海子的错,这个敏感的诗人本可以放下背负“天下”的重负做一个普通人,劈柴、生火、喂马,可简单的生活于他竟是一种奢侈。
    他从德令哈回到了昌平的小屋,他仿佛与时间赛跑,在短时间内写完了《太阳七部书》抒情组诗,却因为贫穷、没有酒喝想用诗歌去换酒,提议给餐厅老板朗诵自己的诗,餐厅老板冰冷的话让他看到了诗的悲怆结局:换酒喝可以,但不要在我这里朗诵诗。
    这像是判了诗歌的死刑,海子在悲伤中写了“餐厅老板”的日记,然后向着远方,他再次去了德令哈,迎着风,感受着铁轨的冰冷,他飞向了诗歌的故乡。或许是他早就看到了诗歌的死亡,于是做了这样的告别。
    每年,都有年轻的诗人去德令哈缅怀海子,可是早已物是人非。海子离去的20多年正是物质主义盛行和精神苍白互相倒置的20多年,所谓的沧海桑田,就在这瞬息变换间。
与大地沉睡
    “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在《亚洲铜》里,海子满含着无奈宣告了自己的一生,有人把他当作最后一位乡土诗人,认为他是无法融入城市文明,其实是他早已感知到消费时代的来临将改变我们一切的思维方式,才提早喊出了“我物质上的情人”。
    1994年,海子方才下葬于故土,其生前由青海带回的两块藏砖镶嵌墓座,显示着他最后的游离。每年海子的忌日就有全国各地的人来这里献花。去年,县里为海子盖起了故居,海子父母单独辟出一间房屋放置海子的遗物。有北大录取书、法大聘书、水壶、旧衣物和藏书。
    年前友人途经海子故居前去祭拜,说是海子母亲卧病在床、父亲很木讷,他们根本不知道海子的诗和他的死意味着什么。还有一些生意人也来纪念海子,他们带来了很多二锅头,说是海子生前没钱喝酒,所以带了很多酒给他喝。
    想起生前海子找餐厅老板换酒喝的尴尬,与如今坟前成堆的酒,真的是很大的反差。所以诗人西川说评价海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每年的“海子诗歌活动”已与海子无关。更让他难受的是很多开发商不仅在误读海子,甚至把海子的诗变成了一种消费行为。比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已变成了房地产的广告语,有年轻人跑到海边拍婚纱,也希望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激励自己,觉得海子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人,他的诗很有励志效果。这些在西川看来都是一种误读,其实海子是一个极其绝望的人,他生前一直活在贫穷、诗歌不被人接受的状态中,“春暖花开”只会是一个绝望到极点的人才写得出来的诗,如今则成了庸俗地理解海子的广告语,也被选入中学生课本中,所以海子生前就预言:海子死了,有10个海子复活,但只有一个悲伤的海子无言地看着另外的海子。
    无疑只有一个海子是真实的。正如海子最后的诘问: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作者为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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