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易主，特朗普将如何处置奥巴马遗产？

马晓霖

1月20日，美国第45任总统特朗普在白宫举行就职仪式，正式走马上任成为未来4年的白宫新主人。如果4年后竞选连任成功，他还将再干一任。美国真正开始了特朗普时代，这不仅意味着共和党失去白宫8年后卷土重来，更意味着一个讨厌民主党且又反共和党传统的领导人将主导美国的内政外交。奥巴马8年任期积累的政治遗产将被如何处置，无疑是特朗普政策走向关注者的一个考察点，因为它作为参照系可以体现两人的执政理念和决策思路。

奥巴马最大的建树，也许是首开黑人当选美国总统之先河。2008年前美国历史的232年间，前43任总统无一例外都是白人。奥巴马当选总统，严格意义上说，是第一次帮助美国少数族裔实现了人人平等的“美国梦”，在世界范围彰显了美国多元一体的文化精髓和机会均等的价值观，再次提升了美国的软实力。任何总统的政治遗产都难免被改变被磨灭，但黑人奥巴马的地位将永远载入美国史册。

对于这样的政治遗产，特朗普无力做出任何改变，因为这是历史，是奥巴马自己打拼并创造的新纪录。当然，特朗普也无需羡慕，他的胜出也是独一无二和历史性的，对美国和世界构成的冲击也为历任总统当选所罕见。而这一“黑天鹅”事件源于其反传统、反建制和反精英的牛仔风格，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个人奋斗而实现美国梦的一个样本。

奥巴马政治遗产很大程度上与外部世界和地缘关系密切相关，特别突出地体现在主张不同文明与政治制度求同存异、反对零和思维；倡导多边合作、反对单边蛮干；推动和解对话、反对诉诸武力等一系列新理念为核心的“奥巴马主义”及国际实践。特朗普执政后，意识形态的多元化理念也许被继承延续，但零和思维也许要重新抬头；多边合作也许不会放弃，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会再次受到追捧；总体收缩和避免到处干涉的态势会被延续，但挥舞大棒并选择地动武概率同时增大。

奥巴马任内美国战略重心转向全面收缩和重点经略，完成从伊拉克撤军，结束在阿富汗主要军事行动，避免直接或深度介入利比亚、叙利亚内战，注重发挥盟友作用甚至释放对手的能量以分担风险，避免进一步透支美国实力。同时，他把美国战略重点集中于东欧和亚太两个方向，着力防范俄罗斯与中国的崛起。特朗普大致会延续这一战略，逼迫盟友承担更多安全责任和成本支出。但在重点方向上，特朗普将一改奥巴马同时对付俄中两个大国的“双遏制”战略，还未上位即摆出拉俄压中的政策趋向，使得未来对俄缓和对华强硬成为其处理大三角关系的一个特点。

奥巴马倡导建立无核世界，呼吁建立可靠的防核扩散体系，并推动世界核安全峰会的召开。虽然在朝鲜核问题上没有取得突破，但奥巴马依靠对伊朗的主动示好与和解姿态，推动伊朗签署相关核协议，重返核不扩散体系。特朗普执政后，很可能放弃无核世界理念，追求美国的绝对核优势，重新引发核军备竞赛。奥巴马管控朝核危机、解决伊核危机的做法有可能被特朗普弃之不顾，反而可能采取更强硬政策，在东北亚和西亚重新引发紧张对峙。

奥巴马在任期间，积极寻求与伊斯兰世界对话与和解，一定程度上缓和了“9·11”事件、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以及长期偏袒以色列而引发的美国与伊斯兰世界的紧张状态，整体改善了美国的国际舆论形象。特朗普竞选期间即彰显彪悍的敌视伊斯兰立场，公开呼吁严控穆斯林移民入境，这意味着他执政后，有可能丧失奥巴马为美国赢得的主动，再次激化与伊斯兰世界的关系。

在反恐战线，奥巴马广泛建立国际联盟，将美国的角色定位于组织、协调和引导，因此，在取得一系列反恐成果的同时，避免在伊斯兰世界陷入新的热战场，也使支撑中东恐怖思潮的“反美主义”在过去几年明显让位于“反欧主义”，成功使美国免于成为恐怖袭击的首要目标。特朗普主张采取更坚决、更直接的措施打击恐怖主义，也许意味着美国将重新走上崇尚武力的老路，再次将自己置身于反恐最前线。

奥巴马任内积极推动节能减排，鼓励发展洁净能源，对世界能源格局的变革具有长远的推动作用。他力主美国参与全球气候变化应对，对促成巴黎气候协议的签署发挥了关键示范作用。特朗普的能源政策大相径庭，已公开表示将彻底颠覆奥巴马做出的国际承诺，让美国传统能源摆脱束缚放量生产和出口，这对世界减排集体努力而言将引发灾难性后果。当然，奥巴马卸任前签署了一系列法案，特朗普要埋葬这批遗产，需要费一定的功夫。

奥巴马力推跨太平洋贸易伙伴关系（TPP）和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协定（TTIP），试图使美国保持主导和规划高水平国际贸易机制的核心地位，维持经济和贸易全球化进程。特朗普则发誓一切推倒重来，逐一与主要贸易伙伴谈判签约，制定有利于美国制造业提振的贸易分配机制。这也许是奥巴马遗产中最容易被摧毁的一批成果，想来特朗普领导的美国不会也不可能脱离全球化而成为经贸“孤岛”，但贸易战硝烟弥漫将是特朗普时代的重要特征。

奥巴马在内政方面的最大建树之一是医疗改革法案，极有勇气地突破半个多世纪以来多名总统不敢跨越的禁区。这一法案的出台使2300万买不起医保的美国人从中受益，而且将医保费用增速降至50年来最低水平。特朗普从竞选之初，就把主要矛头对准医改法案，可以想象，这份遗产即使被保留，也会被改造得面目全非。

奥巴马的另一内政成就，在于成功推动美国经济实现复苏，摆脱80年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推动就业率持续上升，确保GDP止跌回升并稳定增长。这对特朗普而言是一笔良性资产，特朗普不仅可以坐享其成，而且有喘息空间来安排自己的经济改革时间表。他已组建美国历史上最强大的CEO政府管理团队，能否在任内实现美国经济的强劲与强大，将决定他是否顺利连任。

奥巴马也留下了部分负面政治遗产，包括社会日渐撕裂，精英与草根对立加剧，黑白种族矛盾重新凸显，枪患现象更加突出，社会治安明显恶化。按理说，这都是特朗普未来可以建功立业的洼地。但是，特朗普竞选的方式和立场，会进一步加剧美国社会对立状况，其核心团队成员又多好战黩武、种族歧视和商业精英色彩，未来是否有比奥巴马更好的表现，需要实际成绩单来检阅。

奥巴马走了，特朗普来了。世界主流舆论正在面对一个不受待见的美国新总统。世界各国也在谨慎甚至惴惴不安地观察，改写了美国大选走势的特朗普，将如何深刻地改变美国，又将带领美国如何深刻地改变本已纷乱的世界。

（作者为博联社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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