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老酒”与手写信

    黄酒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喝它的感觉是从脊梁骨慢慢温暖上来，而白酒则是从喉咙往下烧到胃里。这是一个首次到江南的北方朋友雎安奇回来后给我说的。   
    我很惊愕，至少我喝了二十几年的黄酒和白酒，但从没有这样的意识。
    为此我特意去喝了黄酒。在北京的一个正午，只想验证一下这种说法。在那里，老板把黄酒称为老酒。
    或者还有另一个原因。当时接到一位老友的信，记得二十年前，我们是那样疯狂地写信，谈诗歌与人生。当年我把信写在足有半米长的纸上，一时在老友读书的大学成为奇观。
    至今，我与老友还通信，但我显然写得少了，没有其他借口，显然是我控制了继续偏爱这种方式的权利。我似乎已经变成了另一类人——我经常喜欢对朋友说起——一个混杂在下班人潮中的工程师（科学家）。我喜欢自己的这种形象。
    老友的信还是会让我恍惚，他约我今年春节回老家，不为别的，就想在一个深夜，依靠在长桥河喝夜老酒。对这种方式我不以为然，无非是重温什么俞平伯、周作人那帮浙派老文人的味道。可“夜老酒”这三个字，通过写信的形式让我觉得美好。
    1985年，我与老友喝一瓶黄酒的价格是几角钱，我们一般能喝四瓶，而今天，重回浙江，与他喝黄酒，最便宜的黄酒一瓶也要十几元。
    其实，酒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没有时间性的。原因很单纯，酒是一种精神的东西，而品酒就是对精神生活的一种追求。
    在中国古人眼中，酒以成礼。《礼记·乐记》中有说：“一献之礼，其宾主百拜。”其酒礼的精髓就在于“中庸”二字：“未发，谓之中。”
    在西方，酒文化出典源于希腊酒神狄俄尼索斯，主司酒酿与戏剧文化，代表着非理性、狂喜以及神魂颠倒的醺醉，其所及之处引起莫名的狂喜。
    酒是一种兴奋剂，把人从日常的烦琐当中超越出来，让人欣喜和快乐。尼采的酒精神正是如此。
    曾经我和朋友都是文学和艺术信徒。他在信中写过这样的段落：“我要终生保持少年时代的不定型的忧郁和无处发泄的愤怒，并以少年的气概直奔人生之路。”而我的回信中充满了“戏剧其实是过了青春期诗人梦想的终结，犹如一只费尽力气接近生活躯体的手，突然产生触摸天堂的想法”的思辨。
    多么优越啊，在信中手写青春。
    但有一天我还是拒绝了手写信，开始用e-mail，并且每天上班至少发几封。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生活。
    突然我明白一点，为什么有人迷恋喝酒，有人追求浪漫，有人着迷情调，有人渴望谈情说爱，有人想做英雄，有人沉湎怀旧，有人扮酷，有人另类。因为我们都不愿意被秩序的生活所淹没掉！
    “不想与他们一样”并不是一个高级的意向，而是有点偏颇的人生方式。我承认我在生活中的定位有点偏，可其他人难道是心甘情愿选择“正经”的生活态度？(作者系诗人、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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