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相册”的困境

叶匡政
    最近，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引来很多热议，甚至把很多远离电视的人，又拉回到电视旁。因《舌尖上的中国》的效应，一时间，纪录片也成了媒体关注的热点话题，有人盼着《舌尖上的中国》能让中国的纪录片市场来个乾坤大挪移。
    看了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它并非为“吃货”提供一个简单的“美食指南”，而是对中国食物的一次哲学与审美观照。它有当下的故事，也有对于历史和自然的回顾，我相信很多人看了这部片子，会加深对中国烹饪和食物的理解。它谈论食材、主食、转化、储藏、烹饪、调和与生态，用的并非传统的视角，却让我们体会到了中国美食背后玄妙的哲学与文化。它镜头简洁生动，但浸润着对美食的理解，带来的既有对食物的体验，也有对时光、人情和故乡的体验。你看这部片子时，往往在唤醒你舌尖滋味的同时，也会让你感受到那食物背后包容而纯朴的文化情怀。
    然而，《舌尖上的中国》对艺术感受的独特把握，让它很难成为其他纪录片的范本。至于希望《舌尖上的中国》能从此带火中国的纪录片，就有点痴人说梦的性质了。可以说，《舌尖上的中国》的火爆，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映衬出纪录片市场的清冷。
    中国纪录片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它并非哪个环节上有问题，而是从认知到制作模式、从运营到传播体系，整体都有问题。虽然去年，国内自制纪录片时长已达8000小时，国内的纪录片频道增长到了8个，但在中国，这显然是刚刚起步的行业，从拍摄技术到艺术观点，从投资到交易，从制作到播出，根本没有相应的规范。因为缺乏行业标准与规范，更没有形成稳定的定价与评估机制。这导致虽然国内生产了一定数量的纪录片，但大多属于粗制滥造，很难形成有效传播。每年诞生的精品纪录片屈指可数，这也是《舌尖上的中国》能脱颖而出的根本原因。
    有句众所周知的名言，“一个国家没有纪录片，就像一个家庭没有相册”，但纪录片显然与家庭相册有巨大不同。但当下很多制作者，还只是把纪录片等同于国家相册，希望这个相册中收集的都是歌舞升平的形象，抛弃了展示一个真实、复杂的中国的可能性。即便在纪录片频道上，播出的也多是人文、历史、自然或娱乐化的纪录片，却极少有对当下焦点的关注。可以说，纪录片主要的功能就是对当下社会的深度关注，这也是欧美纪录片最初能形成稳定的市场和观众的主要原因。
    现在的纪录片人，常埋怨没有专业的交易平台和机制，也没有院线愿意播放纪录片。但实际上，并不是市场和观众出了问题，更多的是因为纪录片确实缺乏吸引观众的兴趣点。你既然不关注社会和民众真正关心的问题，不培养自己的铁杆粉丝，一个稳定的市场机制就永远不可能形成。美国纪录片能形成一个成熟市场，和纪录片对社会问题的深入度是有关联了，所以它才会形成向电视台和院线的版权稍售，及碟片的销售与租赁市场，包括美国大学对纪录片的购买，都是因为纪录片先有了一个稳定的观众群，相应的市场机制才能成形起来。
    纪录片远离现实与当下，是中国纪录片难成气候的主因。这其实来自播出平台的限制，使一些真正关注现实的纪录片，极易碰到所谓的“敏感区”。“趋利避害”的结果，自然是大多数创作者“望而却步”。当这种风气成为行业积习时，要想除旧布新，就难上加难了。中国正处于转型期，社会现实中各种离奇古怪的事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如果纪录片放弃了这种对社会历史的见证，肯定是巨大的资源浪费。随着DV与电脑编辑普及，人们收集素材变得越来越容易，但如何从这个庞大的素材库中，诞生出纪录片精品，可能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纪录片是未来的历史教科书，无法真实地记录这个时代，不仅影响到当下民众对社会价值的感知，对未来中国也是一种伤害。是自甘小众就此沉沦下去，还是重新获得一个广大的空间，不仅是纪录片人要思考的问题，更是文化管理者们要解决的问题。《舌尖上的中国》虽然火了，但显现的却是中国纪录片的困境。（作者为诗人、文化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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