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全国人大代表田轩：增强资本市场内在稳定性，如何“治标”又“治本”？｜华夏新闻会客厅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陈锋 见习记者 李墨轩 北京报道

3月8日，全国人大代表、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副院长田轩做客《华夏新闻会客厅》，详解全国两会期间与资本市场相关的两份建议，分享他与新任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主席吴清面对面交流的体验。

在田轩看来，“增强资本市场内在稳定性”，就是要提高上市公司的质量，资产的可投性能够提升，资本市场能够自发、有效地运转，同时能够保证投资者得到合理的回报。基于这个逻辑，此次两会田轩共提出两项与资本市场相关的建议，一个是关于交易制度“治标”，另一个关于公司治理“治本”。

“增强资本市场内在稳定性”

2024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到，要“增强资本市场内在稳定性”，而上一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关于资本市场更多关注的是注册制，去年7月24日政治局会议强调的是“要活跃资本市场”。谈及这一变化，田轩对《华夏时报》记者表示，在人民大会堂听到这一提法耳目一新，今年更多关注的是资本市场风险要可控。

在田轩看来，这一变化是一脉相承的。他表示，“活跃资本市场”外在的力量是重要的，但是外在的支持或者交易制度是“治标”，“治本”就是要提高其内在的稳定性，也就是说要提高上市公司的质量，提升企业资产的可投性，一个重要的抓手是上市公司的治理。“这是资本市场内在稳定性的核心所在。”

3月6日，在十四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经济主题记者会上，证监会新任主席吴清首次公开亮相。

田轩回忆起与吴清的两次见面与交流，第一次是2月18日证监会召开系列座谈会听取意见建议，第二次是3月6日上午，吴清来到田轩所在的上海代表团听会。

田轩提到，2月18日座谈会时他曾提两个建议，分别是加强治理公司和加强法治；3月6日上午再谈及此事，证监会主席吴清表示“都已经落实了”。

“他（证监会主席吴清）很关切回应市场的需求，3月6日下午的记者会一如既往地展示了他非常扎实、非常平实、也非常接地气的作风。”田轩说道。他表示，市场对于证监会新一届党委和新任主席充满期待，未来还是很光明的。

谈及6日下午记者会上印象深刻的时刻，田轩表示，一个是吴清主席表示“护投资者特别是中小投资者的合法权益是证监会最重要的中心任务”，“我觉得这个定位非常准确，把公开公平公正作为最重要的原则又强调了一遍”。

另一点是“要吸引更多投资者特别是长期资金参与市场”，田轩认为，这个表态也是市场所关注的，“中国股市部分短线快进快出、赚把钱就走的操作，不符合激励长期创新的逻辑”。

证监会主席吴清在记者会上还表示，正在梳理下一步的工作，把握强监管、防风险、促发展主线，坚持市场化法治化原则，尊重规律、尊重规则。这是令田轩印象深刻的第三点，“这个表态非常中肯，资本市场的发展方向就是要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处理好监管和市场的边界”。

田轩继续谈到法治化，他表示，吴清主席2月7日到任以后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加大对重大违法、违规的严厉惩处，也就是所谓的法治化。注册制核心是两条腿走，一条腿是前端以信息披露为中心，比如上市公司需要真实、准确、完整、及时、公平地披露；第二个重要的保障机制是对于重大违法行为进行严厉的惩处，加大威慑作用。

此外，证监会主席吴清还在会上表示，对多年不分红或分红比例偏低的公司，将区分不同情况采取一定措施，包括限制股东减持、ST风险警示等。田轩表示，从金融学的原理来说，一个公司的股价是其未来现金流贴现的加总，未来的现金流就是分红，如果不分红理论上讲公司的价值就是零。

证监会主席吴清还在记者会上提到，一旦资本市场严重脱离基本面，出现极端情形，“该出手就果断出手，纠正市场失灵”。在田轩看来，这一表态是给市场注入信心，传递一个信号，当资本市场出现巨大困难的时候，政府不会袖手旁观。

另一方面，田轩认为，资本市场还是要尊重市场的规律，在它具有自我修复能力自行运转的时候，政府还是不要干预；当出现系统性风险时，平准基金该出手就要出手，起到一个托市、救市、稳定信心、注入流动性，让资本市场恢复自发运转能力的作用。

建议试点逐步恢复T+0

作为人大代表，此次全国两会田轩共提出7个代表建议，其中两条与资本市场直接相关。田轩向《华夏时报》记者介绍，一个是关于交易制度，一个是关于公司治理。

一是建议试点逐步恢复T+0股票交易制度，田轩认为这是治标的建议。中国目前的股票交易制度是T+1，即买进股票的下一个交易日才能卖出，T+0即当天可以做反向操作。

现在全世界44个主要的资本市场中，沪、深两市是唯二还没有采取T+0交易制度的市场。

回顾此前的资本市场，中国曾在1993年沪市采取过T+0，1994年深市采取过T+0，但均在1995年1月停止并采取T+1。

田轩认为，当时的资本市场刚刚成立，投资标的较少、监管的工具理念并不成熟。而现在30年过去，资本市场有长足的发展，可以将T+0提上议程。

在田轩看来，T+1的交易制度存在几个问题。一是会影响资本市场的流动性，因为有限制，没有办法让资本市场充分博弈；二是对价格发现有限制，加上涨跌停，导致股价波动无法在同一天内实现充分的价格博弈。

除了以上技术上的原因，田轩认为，对于广大投资者来说，T+1最大的弊病是对散户不友好、不公平。“大的机构投资者可以通过像股指期货、ETF套利、融资融券来进行反向操作，弥补损失甚至获利。而事实上现在是散户T+1，机构投资者有工具能够做到T+0，这对散户来说非常不公平。”

所以田轩建议逐步恢复T+0制度，应该有一个先试点再慢慢扩大的过程。田轩认为，可以先试点单日单次T+0，成熟后向单日多次T+0过渡；先在个人投资者中试点T+0，成熟后再向机构投资者过渡，慢慢实现全覆盖；先从蓝筹股试点并逐步扩大T+0交易制度范围；同时出台配套的风险监管措施，防止市场大幅度波动，采取保证金制度、对投资者账户进行定期评估，限制不良交易账户等；此外还需严格落实《证券法》，对于操纵市场、内幕交易等扰乱市场交易的行为，加大惩罚的力度。

如何规范大股东减持

田轩的第二个建议针对大股东减持。数据显示，2003年到2023年间，我国有超过98%的上市公司拥有至少一个持股比例超过10%的控股股东。田轩认为，中国上市公司大股东一股独大的现象比较严重，而大股东的一些操作比如通过套现减持、关联交易，可能会掏空上市公司，对中小股东、对散户也不公平。

“我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好像一架飞机或者说一艘轮船，大股东就像机长或船长一样。当出现惊涛骇浪的时候，当出现飞机要迫降的时候，机长和船长应该最后下，不能先跑了对吧。”田轩举例表示。

证监会的减持新规指出，上市公司存在破发、破净情形，或最近三年未进行现金分红、累计现金分红金额低于最近三年年均净利润30%的，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不得通过二级市场减持公司股份。田轩肯定新规的有效性，但他认为这无法完全杜绝曲线减持的渠道，如过桥减持、股权质押减持、融资融券减持或者技术性离婚等等。

所以田轩建议，要按照给社会、给投资者提供的回报来作为大股东减持的标准。比如对于创新型的企业，他建议IPO以后若公司累计净利润没有达到融资募资金额，大股东不能减持；对于主板上市的相对成熟的企业，应该要求更高，如分红要达到募资金额，若没有给投资者相应的回报应该限制减持。田轩认为，这是一个有效制约大股东减持，且提高上市公司治理的建议。

在采访的最后，田轩对《华夏时报》记者表示，总体来说资本市场对于老百姓是很重要的，2亿股民、7亿基民的钱在资本市场里，希望资本市场能够健康地发展，不希望出现所谓“牛短熊长”的市场。在田轩看来，提高上市公司的质量是真正让资本市场能够健康发展的途径，能够实现“牛长熊短”。

田轩还表示，不希望有“疯牛”“快牛”，希望的是“慢牛”“长牛”，希望的是一个健康的资本市场。

责任编辑：麻晓超 主编：夏申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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