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灏专栏 | 去美元化拉开大幕？INSTEX结算机制扩容效果仍然存疑

商灏

外交部今天已就欧洲六国宣布加入对伊朗“贸易结算支持机制”表态，中方欢迎欧洲六国的决定，支持“贸易结算支持机制”建设持续取得进展，这有助于打破美金融霸权，为促进欧伊合作维护全面协议切实发挥实效。中方期待该机制尽快扩大业务涵盖范畴，并向欧盟国家以外的第三方开放，为促进国际社会与伊朗正常经贸合作作出贡献。

六国加入这一机制值得关注，而中国外交部的表态则十分耐人寻味。

法德英于今年1月牵头建立的“贸易往来支持工具”（INSTEX）机制，12月1日有六个清一色欧盟国家，比利时、丹麦、芬兰、荷兰、挪威、瑞典，宣布加入。这表面是为了跟伊朗进行正常交易，避免被美国制裁的独立交易机制，其阵容的扩大，难免让人猜想其背后有些特别的意图。

欧盟迈出的这一步，确实并不简单。

INSTEX结算机制的建立，既是为了防止在伊核问题上陷入被动，避免为伊朗拥核而背锅，更是为了可以绕过美元结算机制进行国际贸易。欧盟的这个思路，非常清晰。

但实际效果究竟怎样？截至目前，断言去美元化由此迈开重要一步，恐为时尚早。

首先，该机制建立至今，除了通过INSTEX进行了一笔400万美元的交易，之后并未真正运行。这使得伊朗人认为法德英三国未以更多具体行动支持伊朗。为了反制美国，伊朗今年5月以来先后分四个阶段中止履行伊核协议部分条款。

伊朗副外长阿拉格奇公开称欧洲INSTEX机制是一个薄弱的机制，迄今尚未得到全面落实，一直缺乏效率，机制运行在一个低水平上。伊朗人强调，如果欧洲人从伊朗购买石油，这个机制就会成功，因为伊朗对欧洲的主要出口是石油。如果不这样做，就不会有大量的资金用于该机制进行交易。

而欧洲人却一直主张，他们应该从非制裁的商品入手，但INSTEX的设立正是为了促进制裁商品的交换，而且他们没有给INSTEX拨款。伊朗人告诉欧洲人，要么启动售前信贷额度，要么直接购买伊朗的石油。然而，美国似乎不允许他们这么做，而欧洲人也称美国尚未允许他们这么做。可见欧洲人似乎还没有独立行动的意愿。

国际清算银行（BIS）的数据表明，美元目前在全球所有外汇交易中占比88%，并且是原油、黄金、基本金属、农产品等国际大宗商品交易的结算货币。全球超过80%的原油都以美元计价交易。而各国在交易时基本都使用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s，SWIFT）支付体系。

其次，INSTEX有可能逐步扩大并建立新的市场格局，但其成效恐不会立竿见影。

多年来，基于全球市场的稳定性，美元一直是全球央行首选的储备货币。

成立于1973年5月得SWIFT，总部设在比利时布鲁塞尔，是一个国际银行间非盈利性的国际合作组织，其会员遍布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上万家金融机构，每日有数以万亿计的资金转移在这些机构间进行。SWIFT体系的管理者声称其政治中立，但SWIFT体系被认为实际由美国控制。SWIFT系统在国际银行间跨境汇兑市场上的垄断地位，使之经常被用于解决各种政治问题。美国曾强制利用SWIFT体系制裁他国，要求SWIFT封锁、限制受制裁国的美元交易。

正因如此，全球多个货币当局和央行，都渴望打破美元过去数十年的统治地位，建立一种公平的货币环境。

尽管“去美元化”呼声近年来更加强烈，改变现状却谈何容易。

虽然欧洲人高喊“我们必须改变这一点”，“欧元必须成为新主权欧洲的积极工具”；俄罗斯人也在为摆脱美元铺平道路，开始了其经济和金融体系的“去美元化”进程，并已经同伊朗、中国和土耳其等国达成本币结算协议，金砖国家正在打造名为“金砖支付”的统一支付体系；还有日本正在全球主导建立一个用于加密货币支付的国际网络，类似于SWIFT系统，日本计划在未来几年内筹备好这个网络。但种种言行似乎暂时都很难从根本上撼动美元地位。

第三，毫无疑问面临美方反对和制约。

比利时等六国加入INSTEX机制的消息传出后，美国驻德国大使格伦内尔立即表态认为，这些国家作出这一决定的时机不合时宜。格伦内尔甚至提议美国财政部将最近所有参加欧洲-伊朗论坛的嘉宾列上制裁名单，这其中包括智库、企业和欧洲的官员。美国副总统彭斯今年早些时候就曾明确表示，这一支付机制破坏了美国对伊朗实施的制裁。而由于美国此前警告将对违禁与伊朗交易采取报复与制裁，欧洲的企业不敢轻易尝试通过INSTEX与伊朗进行交易。

英法德三国为推进INSTEX落地，曾表示INSTEX将从与伊朗进行人道主义物资的贸易开始，诸如部分食品、药品和医疗设备等，这些物资并不在美国制裁范围之内。

在伊朗的欧洲企业似乎已经开始退缩，欧洲企业是否愿意接受这种新的机制仍有待观察，不少担心美国报复规模较大的欧洲企业已经削减了在伊朗的业务。如果这一机制一直难以有效运行，则最终的赢家只会是美国。

此次INSTEX扩容进来六个西北欧发达国家，虽然看起来并非“举足轻重”的区域力量，但榜样效应会否逐步扩大，甚至将包括整个欧盟？欧洲每年进口价值3000亿欧元的能源，只有2%来源于美国，却要用美元支付80%的账单。欧洲人显然不愿一直被剪羊毛。

在克里米亚危机之后被制裁的俄国人，已经努力避免在油气交易中使用美元，并于中国签署了两国过渡到本币结算的政府间协议。俄国人还不断加大欧元和人民币的结算比例。据有关数据，2018年，欧元的贸易结算比例已经从不到1%升到了37.6%，人民币的结算比例同步也提升了15%。美元结算比例则同比下降了45%。

而美国的亲密盟国日本，在去年和中国央行签署了中日双边本币互换协议，协议规模为2000亿元人民币/34000亿日元，协议有效期三年，经双方同意可以展期。日本还与印度签署了750亿美元的货币互换协议。

仅次于中美的油气消耗大户印度，为了继续购买伊朗的原油，一直在大规模囤积黄金，并加速减持美债。印度还打算同中国在双边贸易中采用人民币与卢比结算。

现在，德法已明确邀请俄罗斯加入；伊朗多次表示，中国可以成为INSTEX系统中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中美欧作为当前全球金融格局大三角趋势的三个中心，中欧只有携手合作，才有可能共同对抗美国压力。

INSTEX的建立，实际就是欧洲人对于美元主导的SWIFT结算系统的正面反抗，尽管目前看起来力量尚且弱小，一旦在全球形成燎原之势，美国人就要高度紧张了。

短期看，这一格局必然对美形成威慑，还须防范它手握利器，恣意妄为，任意打压他国。长远看，去美元化如果形成一种趋势，则美国有可能奋力搅乱全球，以阻挡这一趋势。那将会发生什么？各国或须为此做好准备。

（作者为本报首席评论员）

见习编辑：李茜楠 主编：程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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