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分享“政体，致巴基斯坦两大豪门权力“传花”

当地时间8月1日， 在巴基斯坦国民议会选举中，巴执政党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提名的候选人 、前石油和自然资源部长沙希德·卡坎·阿巴西以221票“碾压”多名对手，成功当选巴基斯坦过渡总理。这也意味着被解职的总理纳瓦兹·谢里夫的胞弟夏巴兹·谢里夫即将出任新任总理。

赵灵敏

7月28日，巴基斯坦最高法院以财产申报不实为由，取消了纳瓦兹•谢里夫担任总理的资格，谢里夫随后宣布辞职。此事的起因是去年8月发生的“巴拿马文件”泄漏事件，该文件曝光了多国权贵为达到避税和隐匿财产目的在多个“避税天堂”注册公司的事实，其中就包括谢里夫家族。谢里夫子女们被指通过离岸空壳公司，持有英国伦敦的高端房地产。最高法院在反对派的推动下成立了调查小组，并在近日作出了最终裁决。

两大豪门的权力流转

谢里夫曾三次担任巴基斯坦总理，但没有一次顺利完成任期，前两次被军事政变推翻，这一次则是因为涉嫌贪腐。不过这还不是他此次去职最让人惊讶的地方。谢里夫被取消资格后，他第一时间宣布让自己的弟弟、旁遮普省首席部长夏巴兹•谢里夫成为继任者，夏巴兹•谢里夫则让担任国会议员的儿子哈姆扎•谢里夫接任首席部长的职务。谢里夫家族的决定，无论在其所属的穆斯林联盟还是巴基斯坦政坛，都听不到多少反对的声音。这种将国家权力在家族成员之间私相授受、旁人无从置喙却也欣然接受的现象，发生在巴基斯坦这样一个有70年民主历程的国家，非常耐人寻味。

巴基斯坦是英属印度解体之后独立出来、以穆斯林为主的国家。1947年印巴分治时，巴基斯坦国父、全印穆斯林联盟的主席真纳之所以能实现建立一个穆斯林国家的梦想，一个重要原因是得到了经济实力雄厚的旁遮普和信德两省大地主的支持。而过去70年，巴基斯坦从来没有发生过自下而上的社会革命，这使得一系列前现代的政治经济社会现象被完整保存和流传下来，这其中就包括大地主阶层和世家豪族控制国家政治权力的体制。而旁遮普大地主阶层在今天的代表人物就是谢里夫家族，另一个与之相抗衡的是代表信德省大地主阶层的布托家族，站在他们背后，就是过去几十年一直控制巴基斯坦政局的穆斯林联盟和人民党。

穆斯林联盟的前身就是真纳所创立的全印穆斯林联盟，它在1970年代之前一直是巴基斯坦的执政党。1971年，巴基斯坦在第三次印巴战争中战败并被肢解，叶海亚•汗军政府倒台，阿里•布托成为总统并成立人民党，在随后的8年里逐渐将之推高为巴基斯坦两大政党之一，与穆斯林联盟分庭抗礼。1979年4月，齐亚•哈克发动政变后将布托绞死在拉瓦尔品第陆军中央监狱，布托的悲情进一步提高了人民党的人气，阿里•布托的女儿贝娜齐尔•布托继承了他的衣钵，自任人民党终身主席，并于1988-1990年和1993-1997年间两度出任巴基斯坦总理，是伊斯兰世界的第一位女总理。贝•布托2007年遇刺身亡后，人民党选举她的丈夫扎尔达里和19岁的长子比拉瓦尔出任联合主席。尽管扎尔达里曾经因为涉嫌谋杀坐过8年牢，并因为贪污受贿而被称为“10%（佣金）先生”，但仍在2008-2013年间担任巴基斯坦总统。显然，人民党自始至终都在布托家族的严密控制下。

穆斯林联盟则在过去几十年多次发生分裂，目前主要分为谢里夫派和领袖派，后者支持前总统穆沙拉夫，而穆沙拉夫正是推翻谢里夫第二个总理任期的人。在穆沙拉夫任内，谢里夫在沙特度过了近8年的流亡生涯，但即便如此，他对谢里夫派的掌控仍然非常牢固。

“精英分享”的政治体制

可以说，过去几十年，巴基斯坦选民无非是在谢里夫领导的穆斯林联盟和布托家族领导的人民党之间做选择。尽管这两个家族一直都负面缠身，政绩欠佳，但并不妨碍他们一次次当选。当一方让公众大失所望或明显失败时，另一方就上台执政，如此循环往复。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巴基斯坦的民主体制本质上是一种精英分享的体制，和普通人没多大关系。所谓竞选实际上就是候选人之间综合实力的竞赛，说白了就是拼资源、拼财富、拼势力。没有雄厚的家族势力和庞大的金钱支持，一般人根本玩不起竞选的游戏。而靠着巨大的财富，人民党和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就成了这两个家族的私产。同时，由于不曾进行过社会改革，农民和领主之间还存在着人身依附关系，领土可以强制农民按照他们的意愿投票。因此有一种说法：如果地主让自己的狗当候选人，这条狗肯定会以99%的选票高票当选。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巴基斯坦实行何种民主制度，时间有多长，选举程序如何规范和热闹，归根到底和普通民众关系不大。因此可以说，巴基斯坦虽然有民主之名，但民主非但没有成为实现有效统治的手段，反而使得现存的不合理统治模式披上了现代化的合法外衣。由于政治合法的被少数权贵家族把持，出生普通家庭的才俊在政治上向上流动的路就被堵死了。他们要出人头地，很重要的出路就是投身军旅。这样一来，巴基斯坦军队反倒成了真正的精英机构，网罗了来自社会各界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会说英语、能够同西方思潮密切沟通、组织性强、行政效率高、又不像民选政府那样贪污腐化的军人，往往在民选政府难以为继时走上前台，发动政变之后领导国家。巴基斯坦独立后的70年里，有近一半的时间实行军人统治，而且军政府的政绩似乎还好过民选政府，原因就在于此。

不过，即便军方也无法彻底撼动既有的政治体制。中下层出身的军事将领穆沙拉夫，虽然曾经依靠军队支持流放了谢里夫，并拒绝贝•布托回国，但风头一过，两大家族很快就卷土重来，并最终把穆沙拉夫赶出了巴基斯坦。因此毫不奇怪，纳瓦兹•谢里夫下台后，接任的总理仍姓谢里夫，而明年的议会选举之后，下一任总理很可能姓布托。（作者为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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