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值与视觉经济

侯宇燕

女星们否认整容的新闻总能传得沸沸扬扬。其实这样的新闻已越来越不新鲜。在今天，人们的心态越来越浮躁，外表的光鲜亮丽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就变得越来越重要。——这是个“看脸的社会”。

为了一张美丽的脸，女人们甘愿付出金钱健康乃至生命的代价。削骨拉皮已毫不稀罕，遑论注射玻尿酸这样的微调术了。在割双眼皮、垫高鼻梁早成为家常便饭的今日，女性的美貌指数每年呈火箭般的速度飞升。

然而，世界上的各个角落里，总还藏着一些不美的人。她们或许不是“赝品”，却越来越被有意无意地视为无物，至少也是社会的loser，无论找工作还是谈恋爱，都屡屡为外貌掣肘，受尽了隐形歧视之苦。上海一位月嫂因为长相不漂亮，竟遭雇主投诉其影响孩子的长相，颜值已经不是影视娱乐圈的卖点，也成为普通社会底层群众的身份价值。网络时代的视觉经济更加剧了“看脸”走向极端化，于是有了“网红脸”等流行的网络审美。

十几年前，整容术还远不如今日发达精细，那时能收看的域外电视节目也特别有限。记得当时刚开通不久的凤凰卫视就领风气之先，播出了一部探讨容貌变化对女性心理造成巨大影响的日本电视剧《美丽的真相》。日剧往往是剑走偏锋的。而这一剑常常扎得毫不留情血色淋漓，扎透社会与人性最尴尬暗黑不容评说之处。如创下破纪录收视率的《魔女的诱惑》，就大胆地将中学女老师与小男生谈恋爱的故事搬上屏幕；诞生于整容文化先进发达的日本的《美丽的真相》更是鞭挞入里，触及男权社会女性心灵最深处那些黑暗与恐惧，使我常常看得泪流满面。

女主人公仓田雪乃，是自幼被生父抛弃的私生女。她长得不美，从未尝到过被异性怜惜的滋味。长期的封闭与痛苦扭曲了她的心灵。后来她整了容，突变为一个魅力十足的女孩，并由此积聚勇气独自到社会上闯荡。其生父为一名律师，和妻子只生一女妙子。妙子心地单纯善良，却因肥胖而被社会漠视嘲讽，与姐姐当年一样，过着极度自卑的生活。雪乃的到来，使她自觉找到了唯一的朋友，对其倾心相投。雪乃此际却正在恶毒地筹划着对这个家庭的复仇。她刻意带妙子到舞会去，让她出尽没人邀请的洋相。

妙子的邻居将人是个善解人意的男孩，也是唯一一个对妙子微笑的男生。妙子因感激而爱上他。但将人一见到漂亮的雪乃，就将善良的妙子完全抛到脑后，对雪乃殷勤万种，甚至将妙子送给自己的丝巾也赠与雪乃。雪乃却仍不放过曾与自己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妹妹，对她残忍地说出“丑陋的人连心也是丑的”之语，使妙子极受打击，终于走上绝路。幸而一位医生救了她，并帮她实施减肥。

几经痛苦挣扎，妙子终于脱胎换骨，成为一名美丽出众、亭亭玉立的女孩。一家化妆品公司选她出任产品代言人，将她从前肥胖时的照片贴在广告上。好奇的记者们都涌到发布会一探究竟，妙子却在出场之际想起了过去那些痛苦的历程。但当她看到一个如自己当年那般肥丑的女清洁工对着那张广告久久伫立时，毅然决然走进了发布大厅。在记者们的赞叹声与闪光灯的照耀中，妙子终于揭开心灵深处的那块布，徐徐回顾了自己当年虽有父母百般疼爱，却因丑陋而失去了无数幸福的机会，心底是极端封闭自卑，表面上却还要装作满不在乎的伤痕累累的人生，并勇敢地喊出“只要是女人，总是希望漂亮的，能改变你的人只有你自己。我今天站出来，就是要告诉女人们，要勇于改变自己，勇于改变生活”的壮语。电视机前，那个被人歧视的清洁女工感动得流下了热泪。雪乃也终于反思自己过去因没人爱的压抑造成的对社会的报复心理。

女清洁工对着广告久久伫立是这部剧的妙笔。能写出这一笔的人，有着伟大的同情心。可悲的是，雪乃和妙子得到终极救赎的途径还是变美。整容术的诞生，使无数怆痛与无助的女孩把人生的“最后一着”寄托于斯。而没机会变美的女人，却还要继续在这个看脸的男权社会中挣扎下去。

不过这个电视剧比较深刻的一点在于指出了“娜拉出走后”又该如何：雪乃获得了美貌，但与此同时没能净化内心，完善自我，所以偏执与空虚仍然困惑着她，结果归宿凄凉；妙子则在善与美两个层面达到了统一。她宽容大度，与将人一道抚养着雪乃留下的孩子，生活平静而幸福。

当下，无数个整容后的网红，就像《美丽的真相》中的女主一样，正享受着颜值带来的鲜花和物质，成为视觉经济下的宠儿，但他们讨好粉丝的外表，和光鲜的生活背后，是对残酷现实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迷茫。一位网络主播曾这样感叹，她现在是醉生梦死，颜值老去时，自己会被粉丝和公司无情地抛弃。(作者系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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