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怎一个“乱”字了得

作者:马晓霖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4-12-26 23:27:00

摘要: 岁末这些零星新闻,既是中东动态的延续,也是该地区全年乱象的缩影。距2011年“阿拉伯革命”大地震已有3年,但严重的冲击波留下了明显和斑驳的后遗症。

中东:怎一个“乱”字了得




■马晓霖


    12月23日,面对接近40美元的历史低价,沙特石油大臣纳伊米放言,即便降到20美元,沙特也决不减产提价。22日,突尼斯呼声党领导人埃塞卜西在选举中得票超过55.68%,已稳操胜券,将成为该国首位民选总统。同日,利比亚安全部队在东部城市班加西与民兵武装激烈交火,11人死亡、59人受伤。21日,“伊斯兰国”分子重占伊拉克北部石油重镇拜伊吉。17日,伊朗核问题“1+6”谈判无果而终,被迫推迟到明年再议。14日,哈马斯在加沙举行盛大示威,重申消灭以色列。8日,以色列战机空袭叙利亚国际机场。同日,大批埃及示威者拥上街头,抗议法院对前总统穆巴拉克所做的无罪宣判……
    岁末这些零星新闻,既是中东动态的延续,也是该地区全年乱象的缩影。距2011年“阿拉伯革命”大地震已有3年,但严重的冲击波留下了明显和斑驳的后遗症。政治转型依然深陷持续阵痛,经济复兴难以重启,恐怖势力逆势扩张,巴以冲突空前惨烈,伊朗核危机曙光乍现但隧道漫长,海湾产油国推低油价引发诸多猜想。一句话,2014年的中东,满目疮痍,怎一个“乱”字了得。
突尼斯:
一枝独秀的政治转型
    突尼斯,一个北非小国,却是“阿拉伯革命”的始作俑者。正是2010年12月中旬的自焚个案,引爆席卷北非和西亚十多个阿拉伯国家的政治风暴。突尼斯时任总统本·阿里的仓皇出逃,也推倒多名阿拉伯政治强人覆亡的多米诺骨牌。
    剧变后的突尼斯,虽曾遭遇零星暴恐袭击和经济困境,但政治形势总体还算稳定,新旧势力、教俗派别在宪政框架内展开了长达3年的艰难博弈。这一博弈以12月总统大选为标志,总算修成正果,终结临时总统执政的过渡期,向世人呈现难得一见的圆满转型。突尼斯的阶段性成功能否巩固为新常态,有待时间检验,而阿拉伯“震区”里的其他成员,多无此等幸运。
    东邻突尼斯的利比亚,是个倒霉的样板。它不似突尼斯那样免于内战和大规模的生灵涂炭,也无法像突尼斯那样借助较好的公民素养、政治传统转入议会政治轨道,而是不幸地坠入社会严重失序的深渊。卡扎菲倒台后,各路诸侯争权夺利,派系武装拥兵自重,部落纷争不断激化,教俗摩擦势同水火。
    利比亚之东的埃及,是阿拉伯国家的领头羊,也是中东地区稳定之锚。饱受近3年的血雨腥风后,被街头运动劫持的国家终于以新的军事政变为转折点趋于稳定。今年5月,推翻穆斯林兄弟会执政体系的军方,组织了勉为其难的总统选举,脱下军装的政变领导人塞西顺利登顶,成为穆巴拉克倒台后的第二位民选领导人。埃及民众发现,一个没有穆巴拉克的穆巴拉克式政权重新统治尼罗河两岸,却以上万人死亡、经济和社会生活严重倒退为代价。
    实现埃及稳定与大治的根本还在于经济形势的彻底改善。塞西推出的以开凿第二条运河为龙头的经济复兴药方,赢得过短暂的喝彩和期待,能否药到病除,变成回升的就业率和经济增长率,很多人持悲观态度。
    与埃及隔红海相望的也门,虽然通过总统萨利赫的和平交权实现不流血政变,但那也只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封条。12月23日,首都萨那发生5枚炸弹袭击;此前两天,中海油因当地安全形势堪忧,被迫停止作业。仅12月,暴恐袭击就给这个破败国家造成近百人死亡。9月,34家外国石油公司因治安恶化已先期撤离。如此糟糕的安全形势足以让人们怀疑,政权变更的意义究竟何在?拥有资源又怎能变成财富?
    也门糟糕的还不只是治安,而是后萨利赫时代国家主权的分崩离析——国家正在两个层面上加剧撕裂,进而与民主转型的初衷渐行渐远:一方面,因1990年统一而被压制的南北差异和权力失衡继续凸显,被迫于今年2月宣布实行联邦制;另一方面,什叶派胡赛分离主义也不断以暴恐袭击迫使中央政府退让,并导致10月新任总理辞职。作为第三股势力一直存在的“基地”武装,更是在萨利赫倒台后重新做大,继续兴风作浪,成为妨碍也门完成和平转型的重要羁绊。
“伊斯兰国”:
难以对付的恐怖主义实体
    9月10日,“9·11”袭击13周年前夕,美国总统奥巴马发表全国讲话,宣布将对盘踞在中东的“伊斯兰国”武装发动“反恐战争”,战场涵盖伊拉克和叙利亚两国,进程至少需要3年。这不仅意味着以反对两场战争(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竞选上台,并致力于撤离两个战场的奥巴马,被迫重新让美国陷入新的两场战争:在伊拉克和叙利亚分别围剿“伊斯兰国”武装,而叙利亚战场还将承担一个附加使命:助推反对派,颠覆巴沙尔政权。奥巴马的新反恐路线图显示,他发包一单开放式战争合同,却没有信心在任期剩余两年内达成目标,还要把继任者拖进这笔痛苦的买卖。
    从反恐战争的层面看,美国的确是自己挖坑埋葬自己,奥巴马又何尝不是在重复这一战略乌龙。“伊斯兰国”的母体是“基地”组织,而“基地”出现的缘起是极端反美主义,是美国中东政策的畸形儿。2004年,“基地”骨干阿布·穆萨卜·扎卡维在沦陷的伊拉克发现新战场,组建和发展了基于伊拉克和约旦的分支机构,并在该地区策划和实施各种暴恐袭击。两年后,扎卡维死于美军空袭,但其追随者并未完全作鸟兽散,其组织也没有完全土崩瓦解,而是蛰伏图存。
2011年,叙利亚内乱爆发,政府军逐步失去对半数国土的控制,活跃在伊拉克的“基地”分子乘虚而入,并以支持革命的名义与部分反叛力量合流,而且得到美国及沙特等海湾国家的资金和物资支持。经验丰富的“基地”老兵很快影响并掌控叙利亚中部的“支持阵线”,促使其效忠“基地”。2012年美军撤离伊拉克后,马利基政府与逊尼派矛盾白热化并造成中西部地区民众离心离德,这给伊拉克“基地”分子更多的腾挪空间和支持基础。“基地”这彪人马乘机于2013年成立跨境新实体——“伊拉克和沙姆伊斯兰国(ISIS)”。今年早些时候,实力大增,声名大噪的“ISIS”索性甩掉“基地”,自立门户,宣布建立“哈里发国”,并将征服世界作为终极目标。
由于奥巴马首鼠两端、踌躇观望,导致“伊斯兰武装”在半年内横扫伊拉克中西部15个城镇,北抵库尔德核心城市埃尔比勒,东指首都巴格达,最终迫使美国重新武装卷入。“伊斯兰国”武装极端残暴,切割民族国家边界自立王国,不仅直接威胁地区国家政权的安全,而且挑战殖民时代以后陆续形成的世界秩序和地缘规则,势必成为政治孤岛。美国已成功组建包括十多个伊斯兰国家在内的国际联盟,围剿“伊斯兰国”。但是,这些盟国心态各异,彼此推诿,出声不出力,甚至夹带私活,导致以空袭为主的攻势效果不彰。新的反恐战争形势严峻,即便最终成功击溃、驱逐“伊斯兰国”的队伍,也很难短时间根除其巨大影响。
巴以和平:
血战空前,和谈搁浅
今年7月初,以色列对加沙地带发动规模空前的海陆空围剿,造成巴勒斯坦2100多人死亡,上万人受伤,以军也损失近70人,受伤400余人,双方都付出前所未有的惨重代价。这场名为“护刃行动”的局部战事成为本年度中东最具争议的喋血事件,体现了巴以和平的极度脆弱,以及暴力对话的极度残酷。
冲突由哈马斯成员绑架并杀害3名犹太定居者而引发,以色列空袭导致哈马斯用迫击炮和火箭向其纵深进行报复,并一度导致特拉维夫国际机场关闭。以色列动用“铁穹”空防体系摧毁至少6000枚火箭,并派地面部队突入加沙,与哈马斯展开了地道战。哈马斯以拒绝停火和埃及斡旋的方式,提升自身筹码,但其公开动员民众做人体盾牌颇为失分。以色列也被国际人权组织指责为“冷血无情”,甚至在局部行动中犯下战争罪。
加沙流血后,巴以最终地位谈判彻底搁浅,双方因扩建定居点和耶路撒冷问题再次对立激化。巴方加紧获得国际社会外交承认的努力,以方则以突出国家“犹太属性”而还以颜色。巴以2014年的热战与冷战,标志着美国国务卿克里密集穿梭斡旋的彻底失败。尽管一百多名退役军警和情报高官联盟敦促以色列总理实现“勇敢者的和平”,但后者态度强硬,全面和解依然无望。
伊核危机:
看不到尽头的昏暗隧道
伊朗核危机自去年11月取得历史性突破后,国际社会给予“谨慎厚望”,此后至今一整年的谈判进程表明,这种低调预期非常必要,因为伊核危机确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决或缓和这场危机,既是奥巴马外交的收官期望之一,也是伊朗鲁哈尼政府的首要目标所在,彼此需要,一拍即合。然而,美伊积怨较深,缺乏战略信任,各自内部掣肘力量也相当强劲,使得谈判在缓慢中推进。
11月24日最后一轮谈判结束时,双方围绕伊朗核项目的离心机保留数量、可提炼浓缩铀纯度、浓缩铀储量、核查机制以及放松和解除对伊经贸制裁等问题达成一些共识,但远不足以让人欢欣鼓舞。彼此不肯在关键问题上让步,也不乐见谈判彻底破裂,只好同意再延长半年时间以求功德圆满。其实,保持美伊关系稳定,就已经是不小的进步。
油价暴跌:
盘旋头顶的飞去来器
中东国家今年真正震动世界的,是石油武器的运用,与前几次石油危机相反的是,沙特、阿联酋和科威特等欧佩克主要成员,利用充沛的外汇储备,发起持续的降价战。自6月中旬始,油价由116美元的高点一直自由落体,相继跌破百元、80元、60元和40元大关,引起轩然大波。俄罗斯、委内瑞拉和伊朗等生产成本高、出口量大的国家备受冲击,俄罗斯卢布贬值近50%。
由于上述三国均不受美国待见,这场油价战被阴谋论者描述为美国伙同其阿拉伯小伙伴做空卢布,打压俄罗斯经济,报复其并吞克里米亚。然而,综合分析可见,这场油价战更像是沙美内斗,或曰传统石油开采与页岩气新宠的市场血拼。沙特等担心美国主导的页岩气革命取得商业化成功,将很快终结中东石油称霸时代,进而使石油王国迅速破产,甚至政权稳定面临严峻挑战,因此,通过保持高出产、低油价摧毁,使页岩气开采不堪成本高压而停止,可以确保产油国富足稳定。
正因为事关国家兴衰与政权存亡,沙特石油大臣纳伊米才有本文开头的那番任性表述。问题是,低油价如果持续下去,也许将成为致命的飞去来器,终究伤及这些严重依赖石油经济的中东国家,届时,躲过2011年“阿拉伯革命”的海湾石油王国政权,也许将是另一批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作者为国际问题专家、博联社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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