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时与“天人之际”

作者:杨河源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4-08-06 22:32:00

摘要:《国学与中国人文》收集了余英时先生西元两千年后的十多篇文稿,可以视为余先生在话题指涉领域的定论之作。

  《国学与中国人文》收集了余英时先生西元两千年后的十多篇文稿,可以视为余先生在话题指涉领域的定论之作。虽然话题纷纭,形式不一,仍然可以归为余先生的夫子自道:“在西方文化的挑战下,中国文化究竟应该怎样自我调整和自我转化,然后才能达到陈寅恪先生所向往的境地,即‘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

  挑战-回应,这一几乎所有文化转型都可以用得上的基本模式,对于历史悠久而唯一未曾彻底断裂的中华文化而言,近代一百多年以来,可谓跌宕起伏、血泪斑斑。从乾隆朝的礼仪之争到道光朝的华夷之辨,从咸丰朝的“以夷制夷”到光绪朝的“中体西用”,从晚清民初的全盘西化到“走俄国人的路”,似乎都彼路不通,所以1990年代以来,“国学”大热。这看似凭空出世的热潮,其背后有长期价值真空的饥渴铺垫。对于国学,无论是“19世纪以前的中国思想史和文化史”教研专业,还是虽居异国但不放弃中国文化认同的“理解的同情”,余先生大概都会乐观其成。

  但余先生在梳理了“国学”走过的百年道路之后,不免担心:“以国学而言,由于老辈凋谢,继起的人很少,已无法维持‘国故’第二期(1917至1949年)的研究水平了。过去属于知识层面的东西,现在或不免已解人难索了。”诚哉斯言!这些年,媒体上有论坛、大学里有系科、企业有培训班,而只要还有点规模的城市,各种自发的“读经班”更是数不胜数,从学术文化界走向社会、不断扩充地盘的“国学热”,风头一时无两。但成色究竟如何?还真让人不敢乐观,且不提读经的头号“经典”《弟子规》不过当年的童蒙读物,即使“庙堂之高”的百家讲坛,于丹教授将《论语》勾兑成“快乐”的心灵鸡汤,与“道不行”、陈蔡绝粮、“惶惶不可终日”的忧患孔子,相去何止道里计!

  国学也好,士人传统也好,士才商魂也好,儒家价值观也好,在高的层面,都会遭遇太史公的愿望:“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一集中,余先生用力最多、篇幅最大也最能启人慧思的,应该就是他论述中国哲学“轴心突破”的《天人之际》了。

  中国文化之所以“是一种具有自己明显特征的原生传统”,之所以天人合一而非其他几个高级文明的“人”、“天”两分,之所以不同于其他文明的“外向超越”而走上以“心”证“道”“内向超越”的心学传统,之所以有突破的面向而保留着连续的痕迹,其实在纪元之前的轴心时代就已经决定了:中国的“‘轴心突破’或可理解为与‘巫’传统的破裂。有孟子、庄子的例子,我们可进一步看出,心对于‘气’的操纵与运用取代了以前巫与鬼神沟通的法力。于是,透过陶养心中敏感的气,所有的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巫师。”

  天-气-道-心,中国哲学和中国文化上的这几个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核心概念,经过余先生精彩的梳理,清晰起来。中文的“天”(道)究竟意指自然还是统摄自然的神,这一学者们普遍的疑问,余先生给出了答案:“‘心’是现实世界(人伦日用)与超越世界(道)的唯一交合之点。”“道”作为“存有与价值之源”之外,还有其他的可能吗?余先生留下的这块空白,刘明武先生的研究,也许能激发更多的话题。

  经典中“道”的表述很多。“一阴一阳谓之道”,《周易系辞》中的这个说法,可能最为精准。“得道”者如何呢?“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按照刘先生的说法,相当于基督教的上帝、伊斯兰教的真主、佛教的空的“道”,一个字表述是道,两个字是阴阳,三个字是造物主,四个字是自然法则。这“恍兮惚兮”缥缈难明的“道”,体现在无所不在的“阴阳”上。阴阳在苗族古历界定为可以重复可以测量可以实证的两点上:“冬至阳旦,夏至阴旦”。彝族天文历法的“阴阳”同样以太阳的运动为旨归,冬至大年,是年首、岁首、节首(二十四节)、气首(冬至一阳生,阳气之首)。“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内经素问》这句基本为中国哲学研究者忽略的中医经典的话,或者能为“道不远人”的“天人合一”研究开辟新路呢。

  (作者为文化评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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