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挝琅勃拉邦行记

作者:吴正亚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4-01-03 23:55:00

摘要:过于缓慢的节奏是老挝全国的显著特点,他们不会为了急于挣钱儿火烧火燎地急促奔走,这仿佛是一块被时光遗忘的土地。

老挝琅勃拉邦行记

    一千多年前,约中国唐代,琅勃拉邦是古澜沧王国的首都,上寮地区最重要的城市。澜沧王国曾是清朝的附属国,又称南掌国、兰场国等。15世纪,日本曾向明朝纳贡,尽管如此,日本也曾逼迫澜沧王国向其纳贡。
    斗转星移,琅勃拉邦这个千年古镇渐渐失去了澜沧王国时代的灿烂颜色,又因为在飞速发展的现代浪潮中,仍然保留了一些古代的遗存,据说有600多座有保存价值的民居和寺庙,琅勃拉邦成为老挝最重要的旅游基地,也是全国第二大城市。
    壹家庭作业
    到达老挝共和国第二大城市琅勃拉邦,已是暮色苍茫时分,远处层峦叠翠的青山湮没在一片若有若无的蓝色中。城镇的路灯已经亮起,黄朦朦的灯光,像未曾熟透的橙汁,黏稠的甜蜜中夹杂着一丝不安的酸涩。
    从昆明坐一整天的国际长途汽车,途经磨憨口岸,必须要交35元买个健康证,边防的墙上贴着热带地区的流行病宣传图,看得人心里慌慌的。下午,经过乌多姆塞省省会勐赛——一个中国内地村镇规模的城市后,在盘旋曲折险峻的川圹高原山路上,汽车缓慢前行,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20个小时后,终于到达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琅勃拉邦。
    黄昏,琅勃拉邦街道两边,沿着路摆放着无数小课桌,孩子们坐在课桌前,埋头写着什么。薄暮的黑暗渐渐迫近时,有些课桌上的小台灯已经打开,微弱的灯光映照着那些幼稚天真的脸。我感慨老挝的孩子确实爱学习,BUT,娃们为什么一定要在街边做作业呢?开车的司机哈哈大笑,嘲笑我的无知和主观臆断:“哥,人家这是卖彩票的好吧!你哪只眼睛看见人家是做作业?无知得令人发指啊……”
    这……我就更不解了。这么大规模售卖彩票,得有多少人买才能维持生计啊?据我所知,整个琅勃拉邦只有3万人口,难道整个老挝人都跑到这里来买彩票?难道老挝全民都是彩票迷,相信这种类似被雷劈中的小概率幸运事件?也许,他们笃信上天的垂怜;也许,他们心态很好,就这么一直等待也是一种希望?佛祖保佑卖彩票的人民吧!对于生活这种艰难的功课,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家庭作业吧。
    SABAIDDI(老挝语:你好),琅勃拉邦人,佛祖保佑你们每天作业满分,一切安好。
    贰手工时代,分别心
    对于面积不超过10平方公里的琅勃拉邦,无论你是多么资深的路盲,都不必担心自己会迷路,无论怎么走,都能很容易找到你想去的地方。
    街上,到处能看到当地的土出租车TUKTUK——用摩托车或农用车改装的小型交通工具,也就是传说中发出“突突”声音的摩托三轮车,这种东西,在中国无数小县城或集镇里都能看到。其实,在琅勃拉邦这么小的地方,步行和骑自行车应该是最轻松惬意的交通方式。街上很多地方都能租到自行车,花上2万基普(约16元人民币),能轻松骑行一整天。
    湄公河与南康河(NANKHANRIVER)交汇处,有一条安静的小路,沿着蜿蜒的南康河骑自行车,一路是遮天蔽日的树荫,穿过铁桥,大约6公里后,就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BANXANGKHONG村——一个以手工造纸、染织、木雕出名的小村庄,通常,又叫手工村。不用担心走错路,每到路口,问下开小商店的人:“HOWCANIGETTOBANXANGKHONG?”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会指点你左转右转。
    和很多旅游村镇不同,手工村似乎是深埋在一片尘封已久的记忆中。这是一座过于沉积的小村庄,除了外国游客大声说话以及偶尔狗叫,这里几乎没有别的声音,摩托车驶过,路上腾起一小团细细的灰尘。
    这个很小的村庄里,几十户人家松散地排列在土路两边,路的尽头,是一片色彩缤纷的寺庙群。村里路上,很少看到走动的村民——大多数人都在自家的作坊或柜台后悄无声息地做手工。
    过于缓慢的节奏是老挝全国的显著特点,他们不会为了急于挣钱而火烧火燎地急促奔走,或拼命按喇叭让挡路的车子让开。他们永远是那么慢条斯理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我看到一个雕刻佛像的木匠,大约两个小时之内,弓着腰,用各种刀具一点点一点点、仔细地修整佛像的手指。佛像的手指微微翘起,像一瓣即将盛开的兰花花蕾。他的手工活里,因为极度缓慢,能很明显看出难得的诚实和质朴,而这,恰恰是追求效率的工业化时代最缺乏的精神内核。
    太阳光从他的左脚转移到右脚,庭前落花掉在桌子上,游客的嘈杂与喧哗,风扬起尘土,与他都没有任何关系。他凝神定势,气定神闲,小心地一点一点修刻佛像的手指。他这样缓慢细致地工作,如果在工业时代的工厂或公司,不管你是多大的大师,恐怕早就被开除了一万次了吧?
    买了一尊小佛像。我老婆问:“为啥要挑个面部有明显瑕疵的佛像呢?”我说:“对于手工制作的艺术品,瑕疵也是作品的一部分,过于完美或者过于追求完美本身就是一种病。我正好看到这尊小像,我想用这个小佛像提醒自己,少一点分别心。”
    手工村的工匠们,他们的名字很快就会湮没在时间和灰尘中。他们一直生活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对他们而言,和内心一样狭窄安静。从他们的语言和手势里,就可以看出他们内心的笃信和恬淡。我们走了很远的路去手工村,能买到自己想要的工艺品,但是,他们的生活,看似简单却无法复制。我们可以告诉自己或别人很多生活道理,或者领悟,甚至哲学。但是我们也很清楚,我们根本做不到。
    叁两种极端,一个意思
    天还没亮,我就起床。我喜欢拍摄早晨的憙微下沉积的琅勃拉邦。清晨,安静地躺在湄公河边的小城只有两处喧闹的地方——布施的街道和菜市场,其它地方继续沉睡,直到太阳照进每一扇窗户。
    TRIBALMARKET就在王宫不远处的CHAOSIPHOUPHAN街上,旁边是CHOMSI和PAHOUAK寺庙,佛祖和卖菜大妈住在一起,神性和柴米油盐混合在一起。也许是接近菜市场的原因,CHOMSI寺庙是琅勃拉邦40多座寺庙中,仅有的两个需要买票进入的寺庙之一,早上9点之前,可以进去任意闲逛,9点以后,就有个类似居委会大妈的人,坐在一张破桌子后面卖票了。从STSAVANGVONG街道拐进去,狭窄的街道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蔬菜和肉类。东南亚人口味重,似乎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菜市场都有售卖。油葫芦蟋蟀油炸了作为零食卖;从蜂巢里剥出白嫩的幼虫卖;燕子和麻雀关在拳头大的竹笼子里卖;疑似鳄鱼的大腿;疑似狗熊的脑袋被剁开摆在地上;黑青蛙被竹签子串在一起卖;油煎老鼠干摆成一排;两只幼小的猴子被拴在一起放进塑料桶里,紧紧抱在一起哆嗦着……从菜市场走过,有点胆战心惊的感觉。但是,这就是他们平实的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东西,每天如此。
    从菜市场小道出来,旁边就是寺庙。在琅勃拉邦,根本不需要用心去找,到处都可以看到寺庙。老挝基本是全民信仰小乘佛教。在老挝,上至国王,下至百姓,一生中必须要出家一次,和尚生涯一般是3个月,最少也是三五天。甚至有人终身为僧。老挝常常把一个人是否出家,以及在寺庙里待的时间长短,作为衡量一个人生命质量的重要标准之一。他们认为剃度为僧是一种重要的社会资历,是受人尊敬的条件之一。无论是在求学,还是就业或婚嫁,都远比未出家的人要优越得多。如果男子一生中未做过和尚,必定会受到鄙视,会被认为是个未受过教育的粗人。
    寺庙不仅是学习佛法的地方,同时也是学习各种实用技术和外语的好地方——寺庙在一定程度上有学校的教育培养人才作用。寺庙里的僧侣很重视学习机会,只要你和他们打个招呼,他们就非常乐意用不熟练的英文和你聊天,他们觉得,这是练习口语和了解外面世界的学习机会。佛教传入老挝以前,老挝人信仰印度教。直到14世纪中叶,法昂国王统一老挝,建立澜沧王国,并迎娶吴哥公主为王后。随之,一批柬埔寨僧侣到老挝传播小乘佛教,法昂定佛教为国教。在国王的扶植下,将《三藏经》从梵文译成老挝文,佛教在老挝发展很快,并成为当时东南亚佛教中心之一,甚至还设立僧官制度。18世纪,老挝连连遭到外来侵略,佛教势力日渐衰弱。19世纪60年代,老挝救国运动风起云涌,老挝建立全国佛教协会,团结全国僧侣和佛教徒参加救国战争并保卫佛教,此后,佛教在老挝得到较好的复兴。因为有虔诚的信仰传统,在老挝的任何城市,寺庙都是最奢侈最豪华的建筑。无论是端庄肃穆的寺庙、破落凌乱的菜市场,还是湄公河边色调优雅、造型古朴、韵味十足的法式建筑群,都深埋在无比的寂静里。尘世和佛陀的世界在琅勃拉邦合二为一,仿佛是凝固的时光里定格下来的旧梦一样,无边无际,永远不会醒来。
   

 光西瀑布与湄公河落日
    和很多热门景点一样,光西瀑布没太大意思。离瀑布还很远,就有很多商铺堵在门口。往里,是个黑熊养殖场,漫天宣传熊有多可怜,需要我们帮助……一堆图片堵在人眼前,似乎去光西瀑布之前,必须要接受一次熊的环保课。我觉得,全世界需要帮助的人很多,可能一时还轮不到熊吧?再多说几句,不是矫情就是牟利。而且,我看你们要是这么喜欢帮助熊,就应该让它们回到大自然,让它们自在地交配、生娃、捕猎、冬眠。您这整天把它圈养着,本来就是禁锢它,还谈什么保护呢?这种以环保为名破坏环保,让人很难接受。
    沿着曲折的路往里走,越发是热带雨林的样子,高大的树木上藤蔓纵横,平时我们养在家里的小型植物绿萝,在这里长得巨大无比,叶子比蒲扇还大。大树铺天盖地,一点点阳光透过丛林的缝隙,似乎染上了若有若无的淡绿色。越往里走,光线越黯淡,让人怀疑,这样走下去,热带雨林的深处是不是浓厚的黑夜?
    渐渐地,路开阔了,一汪碧水绽放在眼前。光西瀑布的水潭有点类似四川黄龙的钙化池,水经过钙化富含矿物质,清漾的碧波里染上了一点孔雀绿的颜色,同时,天空的蓝色糅合进去,有一些活跃,有一些沉静,艳丽而端庄,平静而妩媚。
    荡漾的清波边,古今中外的土妞洋妞穿着比基尼,从高高的树上往水里跳。掉在水里的声音很大,她们不矜持,不做作,甚至笑得很难看,但看上去都是很快活的样子。能找到一个没有污染的地方,离开空调和加湿器,离开咖啡和茶叶,离开堆积如山的案牍,在自然的怀抱里打个滚,装一回傻子,难道不是很惬意的爽事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与光西瀑布类似,整个琅勃拉邦就是一个已经过去,蒙上灰尘的往事。那时候,我们都很简单,简单到握着一个烤红薯或烧蒜瓣,跑到小树林里撒野,就很快活了。疯累了,躺在草地上,能听到远处的鸟鸣和近处的风声。慢慢地,躺在地上睡着了,或许,梦里还能遇到更简约的开心和快乐。琅勃拉邦,大约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我们在城市里奔走太久,必须要抽空去看一下,那片已经被遗忘了很久的寂静丛林。
    湄公河边,明亮的太阳逐渐收敛了光芒,夕阳渐渐柔和的时候,湄公河里飞鸟入林。肃立在岸边的丛林,和路上缓慢行走的路人,在玫瑰色夕阳的映照下,披上了一层瑰丽的外衣,这最后辉煌里,琅勃拉邦是一个充满神性光辉的佛国天界。黑暗悄悄来临,远处的群山已经模糊,在琅勃拉邦看不见的角落里,似乎埋藏着许多世纪的隐秘和忧伤,无处说起,且无法释怀。我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在黑暗逐渐浓厚之际,觉得过去所有的记忆都随着太阳逐渐沉入无边的寂寞,在琅勃拉邦,记忆里很多被遗忘的时光渐渐黯淡下去,也许,真的就永远遗忘了吧。 (吴正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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