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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内瑞拉左翼的深层挑战

作者:赵灵敏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3-04-17 23:51:00

摘要:查韦斯式的社会主义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有很大的随意性和心血来潮的成分,有实质性意义的制度变革并不多。
    4月14日举行的委内瑞拉大选有了初步结果:代总统马杜罗以50.66%的得票率险胜反对派领导人卡普里莱斯,当选委内瑞拉总统。由于卡普里莱斯已宣布不接受大选结果,马杜罗未来的执政之路,必定困难重重。考虑到马杜罗是已故总统查韦斯指定的接班人,而后者去世才刚40天,这显示出查韦斯生前奉行的“社会主义”,有人亡政息之忧。
    当然,马杜罗承诺将严格执行查韦斯生前制订的国家发展计划,坚定走查韦斯式的群众路线。而卡普里莱斯为了讨好中下层民众,也公开承诺将保持查韦斯时期的社会福利政策,为有需要的人提供食品补助,并把治安、教育、医疗作为执政重点。这意味着很多查韦斯时代的社会政策,未来可能还会延续一阵。塑造了一种无论谁上台都不能再对中下层民众的福祉视若无睹的新政治文化,这大概是查韦斯留下的最大政治遗产。
    但除此之外,查韦斯式的社会主义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有很大的随意性和心血来潮的成分,很多时候流于口号,有实质性意义的制度变革并不多。
    从政治上看,查韦斯强调“人民主权”,而不强调“权力制衡”。其执政的一大特色就是把“全体人民”当做所有行为的唯一合法性源泉,政治主张、经济主张直接诉诸大众,完全甩开议会,甩开行政官僚体系,动辄进行全民表决。在查韦斯执政的14年间,举行的选举和全民公投有十余次之多,除一次以微弱劣势失利外,查韦斯均以较大优势获胜。这与其超凡的个人魅力有莫大关系,而这种特质,基本上是不可复制的。而且,分散的个人是没有可能实施监督的,强调全体群众的普遍参与,在现实政治生活中往往会蜕变成权威主义和个人独裁。2009年委内瑞拉全民公决通过总统可以无限期连任,就是明证。
    在经济上,查韦斯对石油业进行国有化,然后把相关的收入用于救济穷人和改善福利,这是他深受爱戴的原因,但从根本上,这仍然只是一种罗宾汉式的劫富济贫,而非制度化的收入分配改革;委内瑞拉的经济高度依赖石油,其外汇收入的90%来自石油,但在改变这种单一的经济结构上,查韦斯同样毫无建树。
    反美更是外界对查韦斯的最大误解。虽然他和古巴、伊朗等国有反美倾向的领导人过从甚密,口头上也对美国不依不饶,但仍然把70%的委内瑞拉石油卖给美国,这充分说明了其反美流于口头的本质。
    因此,查韦斯的社会主义名声在外,但并没有多少坚实的制度支撑,其带来的改变也非常有限,人亡政息差不多是必然的事。而从国际影响力上看,查韦斯生前的地区影响力已经在走下坡,很多拉美国家并不认同查韦斯的做法,原因是委内瑞拉模式被认为不可行——它讨好穷人而迫使富人外逃,通货膨胀严重,街头暴力甚至比墨西哥还严重。只是碍于查韦斯的影响力,对其采取敬而远之、虚与委蛇的态度。这一点在查韦斯去世后表现得很明显:3 月 5 日查韦斯死后,阿根廷、乌拉圭和巴西三国总统便发表联合声明,说最好的悼念方式“就是保存他对本地区融合计划的遗产、努力和承诺”,这显然是用地区一体化概念偷换了查韦斯劫富济贫的社会主义。
    1959年的古巴革命是拉美左翼运动的开端,革命成功后的古巴视自己为拉美革命的中心,训练了大量拉美的游击队员,在拉美的左翼知识分子中有很大的影响。1970年代智利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左翼总统阿连德就是卡斯特罗的好友。在后冷战时期,整个拉美左翼受到苏东剧变的影响而一度衰落。古巴因为其指令性计划经济政策的失败,一度连糖都要从拉美邻国进口,在拉美各国的影响更是下降。但1990年代以来,随着新自由主义经济社会政策在拉美的失败,左翼在拉美重新抬头。
    1998年查韦斯的上台被认为是拉美左翼复兴的开始,与传统左派的革命路线不同,此次拉美左派领导人大多数是通过竞选上台的。从那时到现在,中左翼力量已在十多个拉美国家执政,这些国家的人口占拉美总人口的70%左右,国土面积占拉美总面积的80%多。但查韦斯式的以国有化、民粹主义和反美为特征的激进左翼路线,在拉美却是绝对的少数。古巴的社会主义在拉美也是孤品。对大多数国家来说,更有吸引力的是巴西的温和左翼模式——强调财富分配平等,恪守财政纪律,同时维护自由市场原则,在对外政策上比较温和与多元。这种模式有别于以一党制和公有化为代表的传统社会主义,而更偏向于欧洲的社会民主主义。
    2003-2008年,拉美经济年均增长4.8%,人均GDP年均增长3.4%,贫困率降低了10.6%。在卢拉总统执政的八年间,巴西经济保持了年均4.5%的增长率,外贸总额翻了两番,失业率由11.7%降至6.7%,2800万人成功脱贫。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拉美中左翼政府积极采取应对措施,经济快速恢复增长,巴西、阿根廷等率先摆脱危机不利影响,2011年巴西成为世界第六大经济体。
    显然,拉美目前的复兴态势,和左翼的崛起和贡献有莫大的关系。但这并非拉美历史的终结,随着国际和地区形势的变化,未来的右转也会是一种必然。而左翼执政的深层次挑战在于,对平等和分配公平的强调,很容易滑向民粹主义。“在每次选举中,各个政治派别许诺向农民家庭免费提供水、电力、煤油和其他基本商品。地方政治活动变成了竞争性的民粹主义。”这是拉美著名文学家略萨眼中的拉美选举政治。近年来,国际原材料和初级产品价格大幅上涨,对资源丰富的拉美国家来说,这足以支撑其不断扩大公共开支的财政政策。而一旦大宗商品价格下行,拉美就可能和欧洲一样,因为公共开支过大而导致债务危机。事实上,这样的事在1980年代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拉美国家大部分在19世纪初就获得了独立,和美国差不多同时,但之后的200年,该地区却似乎成了世界上现代化失败的典型。加西亚·马尔克斯曾经近乎绝望地指出:“拉丁美洲的历史也是一切巨大然而徒劳的奋斗的总结,是一幕幕事先注定要被人遗忘的戏剧的总和。”近年来,拉美已经开始走向复兴,但其未来的路还很长。而向左还是向右,已不具备多少意识形态的色彩,更多只是一种政策的选择。
(作者为资深媒体人、新加坡国立大学访问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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