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翻译困境

作者:李北辰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2-12-12 22:38:00

摘要:老一辈翻译家的相继离世,让人担心中国正迎来一个“粗糙翻译”的时代。

中国文学翻译困境

    著名翻译家蓝仁哲先生日前因病去世,让喜欢福克纳的中文读者痛惜不已。时间往前推移,9月9日,在中国拥有众多读者的著名法国文学翻译家郑永慧先生去世,7月21日,“让博尔赫斯在汉语中重生”的最可“信”翻译家王永年先生去世……老一辈翻译家的相继离世,让人担心中国正迎来一个“粗糙翻译”的时代。
    翻译不再吃香
    上世纪二十年代,翻译家赵景深在翻译契柯夫的小说《凡卡》时,因不了解原文中的古希腊神话故事,将“银河”(MilkyWay)按字面意思错译为“牛奶路”,闹了个大笑话,鲁迅还专门撰文挖苦了赵景深,从此“牛奶路”便成为错译的代名词。如今近一个世纪过去,在当下文学作品翻译中,类似错译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着花样儿层出不穷——几乎可以肯定,中国文学翻译在质量上正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
    如今新一代翻译人才的青黄不接,更是让人担忧。在最近一届鲁迅文学奖评选中,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报告文学、诗歌、散文杂文、文学理论等奖项各有所属,唯有文学翻译奖首度出现空缺,理由是参赛作品没有一部达到获奖标准。
    毫无疑问,任何一部文学作品在异国的重生都要倚赖于翻译。《世界文学》主编同时也是法语翻译权威的余中先先生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翻译是人类文化交流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翻译功德无量,他是两种文化之间的摆渡人。”但遗憾的是,这种“摆渡人”的工作在当下非常廉价,除了文学本身的边缘化,稿费过低已成为翻译人才短缺的最大原因——靠稿费无法谋生,这是所有译者的共识。
    据了解,目前出版社给译者的稿费大概为60到90元每千字,基本延续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稿费标准,而且在多数情况下,译著销量和译者无关,这导致外语好的年轻人大多投身商务翻译,只有真正热爱文学,并能从翻译中带来满足感的人还在坚守。“做同声传译一天能挣五六千甚至上万元,这相当于花几个月时间做文字翻译得到的报酬。”余中先坦言。
    事实上,即便像王永年这样的老一辈翻译家,稿费也和刚入行的年轻人相差无几。2006年,已近80岁的王永年翻译凯鲁亚克《在路上》时的稿费不到一万元,“从八十年代起就这个价,一直没变过,翻译《博尔赫斯全集》也就不到两万块,那本书用了快两年时间。”王永年曾写道。
    面对译者的低收入,出版方也显得很无奈。一位编辑告诉记者,虽然近几年书价有所上涨,但若大幅提高译者稿费,出版方仍然会亏本。
    另外,除了低稿费,不受重视是译者稀缺的另一原因。据记者了解,很多有能力的译者同时在大学任职,但大部分高校并不把译著算作学术成果。辛苦翻译一本书,评定职称时用不上,这让很多教授告别了吃力不讨好的翻译工作。
    虽有人才,但留不住人才,成为文学翻译最大的困境。著名法国文学翻译家周克希告诉本报记者:“现在世界那么精彩,可以走的路那么多,有些潜在的文学翻译人才没有走这条路,我想也是很正常的。”
    机械化翻译
    2003年,周克希开始独立重译普鲁斯特的《追寻逝去的时光》(又名《追忆似水年华》)。如今九年过去,70岁的他仅译成七卷中的三卷,并坦言这项工作难以完成。在他看来,“翻译是感觉和表达感觉的历程,而不是译者异化成翻译机器的过程。”但遗憾的是,急功近利的出版环境和人才的流失,使得曾经“高高在上”的文学翻译成为了像字幕组一样的纯技术行为。
    事实上,在出版方和译者的关系中,译者基本处于被动地位。一位出版从业人员告诉记者,现在一本书的出版周期越来越短,一些出版方留给译者的时间往往只有几个月,文学的严肃性正被商业利益取代。
    这种现象在经典名著中尤为明显。由于过了公版期(根据国际版权公约,作者去世五十年后,版权处于公共领域,无需购买版权),经典名著成了出版方的香饽饽。记者走访中发现,一些小说译本已达十种之多,译本质量也参差不齐,甚至出现将不同译本拼凑粘贴,改头换面重新出版的情况,它们中有的译者翻译一本书换一个名,有的则找不出译者是谁,译者的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
    于是,译者水平不足,读者对译者不信任,稿费过低,人才稀缺,出版环境混乱等诸多现象叠加在一起,互为因果,所以各种“牛奶路”才在书中频繁出现。“好翻译太少了,这不是翻译界的悲哀,而是整个国家的悲哀。”余中先说。
    远去的大师
    虽不乏优秀翻译人才,但随着王永年等前辈的离世,呼唤下一代翻译家的集体出现成为文学读者的共同心愿,但如同翻译家草婴先生所说,“从事我们这行,有一条很重要,就是甘于寂寞。”然而,在一个娱乐和商业至上的浮躁年代,做到这点又谈何容易。
    即将年满90岁的草婴先生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用了近二十年,一个人默默翻译了400多万字的《托尔斯泰全集》。但几年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草婴感言:“像我们这样的译者,现在是吃不开的。”
    几十年来,草婴一直没中断过翻译工作,但与同辈的老翻译家一样,草婴每天翻译的很少,平均1000字左右,速度慢得超乎想象,但更难以想象的是他对待翻译的态度。草婴在翻译前,先要把原著通读几遍甚至十几遍,还要做成卡片,譬如《战争与和平》有559个人物,他就做559张卡片,把姓名、人物关系、性格特点等写在上面,并同时熟读俄罗斯历史、宗教、政治、军事、风俗等书籍,最后才开始动笔。
    对质量的苛刻,是草婴、董乐山、傅惟慈这代翻译家的共同准则。出版人杨葵在书中回忆了董乐山的一段往事:“商务印书馆当年约他翻译《第三帝国的兴亡》,收到译稿后,编辑部要找人审校。董先生说,愿意审校就审校吧,不过能审校我稿子的人不多。商务还是请人审了,一共只挑出两三处错误,经与董先生讨论发现,还是审校搞错了。”
    现在的年轻翻译在追逐效率的社会环境下,已很难做到像这些老翻译家的认真、较真了,就不难想象翻译的质量。
  

  链接
    他们的生平与翻译作品
    蓝仁哲
    1940年出生,四川省资阳县人。1963年毕业于四川外语学院英语系,留校任教。蓝先生曾任四川外语学院院长、中国加拿大研究会会长、“第五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终评委员会主任等职务,是美国作家福克纳的研究专家,并译有福克纳作品《八月之光》、《野棕榈》和索尔·贝娄作品《雨王亨德森》等,今年翻译完毕的福克纳的《我弥留之际》是他最后一本译作。
    蓝先生是一个有古风的人,爱读易经,爱喝茶,爱听戏。待人温和,和做学问相比,更强调做人。
    郑永慧
    郑教授这三十来年,共译六百多万字,三十多部作品。用他的话说,难得有一天休息,春节都在翻译。他的主要译品有:《巴尔扎克中短篇小说选》、《九三年》、《笑面人》、《娜娜》、《梅里美小说选》、《厌恶及其他》。他是北京国际关系学院教授,中国法国文学研究会理事。 
    王永年
    浙江定海人,王永年精通英文、俄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等多种外语,1959年起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新华通讯社西班牙语译审。
    王永年翻译了多种世界文学名著,其中翻译的欧·亨利小说畅销多年,并翻译了《十日谈》、《巴比伦彩票》、《在路上》、《博尔赫斯全集》等著名作品,对中国的翻译事业有着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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