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大选：军政府与穆兄会的角力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岳巍 北京报道

   1月26日，埃及首都开罗的解放广场上，民众的示威行动再起。与一年之前针对穆巴拉克不同，这一次，军政府成为众矢之的。
    1月初，埃及终于完成了规则繁琐过程复杂的人民议会选举，军政府宣布将在协商会议选举结束并制定新宪法之后举行总统选举并向文官政府移交权力，几经推迟的总统选举时间最后被确定为今年6月。
    军政府掌控政权以来，埃及经济重振乏力，高失业率以及高通胀严重挤压民众的生活空间，同时，对于向民选政府移交权力一事被多次延宕，民众甚至认为正是军政府在使用各种不光彩的手段阻挠民选政府的形成，以达到继续掌控国家权力的目的。
    这样的政治现状，被埃及民众描绘为“变革除了赶走了一个穆巴拉克，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变”。
    这种对于现状的失望甚至是愤怒，将会是未来埃及政局仍有可能发生动荡的重要原因。
困兽无力
    2011年初，掌握埃及最高权力数十年，在一种极不具备民主精神的选举规则中试图寻求新一轮任期的穆巴拉克遭民众推翻。
    当时持续数日的街头抗议最终引发了民众与国家机器的暴力对抗，遭到镇压的抗议活动最终成为“革命”，无力回天的穆巴拉克最终选择放弃总统权力并将政权移交给军方，穆巴拉克及其家族被从埃及政治图谱中抹去。
    辞去总统职务的穆巴拉克在埃及局势渐趋稳定之后便遭到逮捕，在随后进行的多轮审判中，穆巴拉克都是躺在病床上在铁笼中出庭受审。看上去已经病入膏肓的前总统已经去日无多，但是埃及检方仍旧在当地时间1月5日向法庭要求判处穆巴拉克以及他的两个儿子和前内政部长最高刑罚死刑。
    检方认为“惩罚才是最终的解决方案”，并且坚持这一惩罚应该是最严厉的“绞刑”，检方一名成员甚至说任何一个公正的法官都会对这些被告宣布死亡判决。
    穆巴拉克除了面临下令武装镇压示威者的指控之外，还与两个儿子一起遭指控收受商人萨利姆总价值670万美元的五栋别墅从而同意与以色列签署一份严重不合理的天然气供应合同，使得国家蒙受1.2亿美元的经济损失。
    看着穆巴拉克受审的并不只是埃及民众，相信中东北非的独裁者们也在密切关注着穆氏的最终归宿，因为那或许也将是他们的下场。穆氏在交卸权力之后所遭遇的，正是他们最害怕的。可以想象，如果穆巴拉克最终被判处并执行实体刑罚而得不到赦免，那么穆巴拉克在叙利亚、也门等国家的独裁者朋友们或许将铤而走险与街头抗议民众彻底对抗。
军队魅影
    有国际问题观察者将穆巴拉克与当年印度尼西亚的苏哈托相比，后者在经历过旷日持久的多轮庭审之后在并未获得法庭宣判无罪的情况下就因病去世，事实上相当于免于刑事处罚。
    按照一般规则，外界普遍认为当初穆氏必然是在与军方甚至还有美国达成旨在保护其人身安全的协定以获得政治以及刑事豁免之后才最终选择辞职，所以之前的庭审也多被认为走个过场或者履行程序。
    外界普遍认为当初穆巴拉克最终决定辞职与失去军方的支持有直接关系，作为中东地区仅次于以色列的第二大美援受助国，其每年接受的美国援助大部分被分配至军队体系，由此埃及军方与美国关系密切，甚至变革初起之时，埃及军方一个高级代表团正在美国访问，外界必然猜测军队在当时的表态实际上是考虑了美国的意见。
    军政府接管了国家权力之后，尽管承诺将推动埃及建立民主制度并最终将权力交还文官政府，但是目前来看，军方的践诺进程缓慢已经引发民众不满。
    尽管当初抛弃穆巴拉克使得埃及未如叙利亚般陷入全面内战，但是接掌国家权力的军政府在之后一再拖延交权使得人们开始担忧将一个独裁总统送进牢笼之后，埃及迎来了一个独裁军事委员会。在军方制定的议会上院以及下院选举时间表中，“11月28日举行国会下院选举，这一选举将持续3个月，2012年1月份举行上院选举，两院选举结束之后成立制宪委员会制定宪法，军方控制的临时政府在2011年10月提出的一份制定宪法指导方针中，规定100人组成的制宪委员会中，军方有权指派其中的80人，甚至还要求未来军方包括经济开支在内的多项事宜不受文官政府以及议会监督，这使得摆脱了穆巴拉克就以为能够迎来新生活的民众深感愤怒，更有民众直指穆巴拉克时代国防部长，现军政府首脑坦塔维为阻挠埃及民主进程的最大幕后黑手。
议会风云
    尽管被指为黑手但是这并未影响坦塔维在议会选举后谋求担任政府总理职务，以接替早先由军方圈定饱受非议的詹祖里。坦塔维甚至承诺如果能够获准担任政府总理，将保证不再参加2012年将要进行的总统选举。
    1月21日人民议会即议会下院选举结果揭晓，早先被普遍看好但是引发外界尤其是美国和以色列忧虑的隶属于穆兄会的自由与正义党毫无悬念地赢得近一半席位，成为下院第一大党，其宗教色彩使得人们对于埃及是否会在其主导下滑向伊斯兰化充满警惕，排在第二位的萨拉菲派政党光明党以黑马姿态出线拿下第二多席次，两个伊斯兰政党的席位加起来足以左右埃及政局,自由与正义党总书记穆罕默德·萨阿德·卡塔特尼成为埃及新一届人民议会议长。
    穆兄会1928年成立并以合法身份存在26年之后于1954年成为非法组织，直到穆巴拉克政权2011年2月倒台之后才重新以公开身份进行活动，并且获准组建自由与正义党。过去80多年的深度耕耘使得他们在议会选举中得到回报。
    萨拉菲派利用宗教场所进行的竞选宣传，通过宗教情感对低收入阶层与社会边缘化人群产生影响并收获认同。
    穆兄会早在刚刚恢复合法身份时，便着力展现自己的温和形象，此举被认为是化解美国与以色列对其的敌意，并与恐怖主义或宗教极端主义划清界限，不可否认此举在选举过程中发挥了正面作用，选举获胜之后，穆兄会仍然延续这一政策，称“埃及将是世俗国家，非宗教专制或军人政治”，光明党则主张全面推行伊斯兰教法，只不过主张以非强制的方式循序渐进使埃及成为非伊朗或沙特似的现代伊斯兰国家。
    两个伊斯兰政党之间并未建立结盟关系，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共同主张对总统权力进行限制，穆兄会进而主张通过制宪将埃及最终确立为议会制国家，对于军方之前提出的对自己特权的种种保护，穆兄会态度强硬，要求军方预算必须处于议会监督之下，甚至要求在军队移交权力之后，议会保有对其掌权期间发生的流血冲突问责的权利。
    初掌权力的穆兄会在对外关系上更显谨慎，连同光明党在内，二者均表示尊重埃及与以色列1970年代签署的戴维营协议，但是同时又表示和平条约可以通过公投方式进行修改，这种试图两面通吃既让美国与以色列放心又让国内极端势力满意的做法将会对未来埋下变数。
    尽管如此，美国对于穆兄会会听其言观其行，而后者也希望能够倚仗美国的帮助实现经济上的复苏，美国强调埃及是自己在阿拉伯世界最重要的伙伴，那么就不得不试着和其议会多数党打交道。
    议会选举，被认为是埃及走向民主的第一步，很快他们将要迎来第二步，总统大选。
谁主埃及
    穆兄会即便认为埃及最终应该实行议会制，但是仍然承认在当前过渡时期，介于总统制与议会制之间的政体更符合埃及国情，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总统仍旧在国家的政治生活中扮演最重要的角色。
    在拖延了数月之后，军方终于确认2012年6月将进行总统选举，4月份时将开启候选人登记程序。
    毫无疑问，总统选举将是各方势力在议会选举角力的延续。
    早在穆巴拉克倒台两个月之后，已经有一位女性宣布会参加总统大选，这位承诺倾听被遗忘的多数群体的声音的前新闻主播将会成为埃及历史上首位女性总统候选人，前提是她的参选决心在这几个月中没有发生动摇。
    2011年初埃及发生动荡之后便回国的巴拉迪便发生了动摇，尽管从一开始他就是被西方尤其是美国寄予厚望的穆巴拉克继任者，并认为他有可能完成这一使命。
    事实上，从巴拉迪一回到埃及，便有质疑声传出，这位前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虽然作为埃及的反对派，但是却常年在国外，这被埃及民众认为有抢夺胜利果实的嫌疑。去国多年，与埃及民众的脱离，使得巴拉迪在国内没有稳定的支持基础，这也成为他在穆巴拉克倒台后迟迟无法展现自己实力的原因，或者说，对于埃及人民而言，他本就没有什么实力。
    巴拉迪1月14日宣布放弃竞选埃及总统。他在一份声明中说，他放弃竞选总统，是因为对执政的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不满，称最高委员会是在“走老路”。这一声明将巴拉迪与军方的分歧公开化。也显示出尽管承诺民选总统并移交权力，但是埃及军方仍旧试图在这一进程中把握主动。
    在军方不肯退出政治舞台的前提之下，尽管中东北非此次连锁性变革的策源地突尼斯的议会选举大获成功并且为自由的总统大选铺平道路，但是这也许不会成为埃及能够学习的样本，埃及的前路存在更多风险，2011年底开启的议会选举最终将会在2012年3月完成，当前掌权的最高军事委员会的政策包括其本身的存在都使得人们对于2012年埃及转型的风险可控性存在疑虑。
    巴拉迪的宣布放弃，使得阿盟前秘书长穆萨有可能接受巴拉迪的基本盘，因为二者同属于自由派，而2011年中，相关机构所作民调即显示穆萨在民众中拥有25%的支持率，穆萨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自己如果当选首要任务便是重建埃及。其实无论是谁成为埃及总统，都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国民中40%生活在贫困线以下、18%人口每日生活费不到2美元，埃及内阁信息和决策支持中心统计，穆巴拉克倒台前后，埃及15-29岁间青年失业率为15.8%（其中女性31.7%），“革命”后的去年三季度，这一数据达到20.4%。埃及中央统计局2011年12月的数据显示，2月至年底，埃及共有超过4500家企业倒闭，经济支柱、占GDP总额一成的旅游业，下滑幅度可能达到30%。
    在这样的糟糕现实面前，有心参与总统角逐的人们大都保持低调，甚至做了沉默的大多数，在4月开放登记之前可能不会公开表明心迹，比如，军事委员会主席坦塔维，虽然先前表示如果能够担任总理便不会参与总统选举，但是目前来看坦塔维担任总理的可能微乎其微，那么最后时刻他是否会出面代表军方势力投身总统大选也未可知。
    如果军方势力推举候选人参与总统选举，如果能够保证不发生舞弊事件，那么未必是坏事，这在很大程度表明军方势力向宪政的服从。
    独裁者穆巴拉克的倒台并不能被视为埃及民主制度的建立，军政府向文官政府移交权力具有民主进程中的里程碑式意义，只有完成这个过程才算是民主制度在埃及的确立。
    这个过程如果能够如人们所愿的那样和平完成，对于区域民主进程无疑是有力的推进，也会使得叙利亚和也门的执政者们考虑自己的路应该怎样走。如果埃及重新陷入混乱，必然，阿萨德们将坚持其强硬路线，那么，覆盖牛奶与蜜之地的，将是无尽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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