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阿瓦斯汀事件：揭秘公立医院医药暗道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张汉澍 上海报道

   荒唐！一种用于治疗直肠癌的抗癌药竟被用来治疗眼病，而这种药竟还被证实并未允许在中国大陆上市，结果却在大型公立医院被广泛应用。
    “现在院方要求我们出院，但对于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我们眼睛的后续诊疗以及补偿方案，医院没有给我们任何的说法。”9月14日，患者老叶在位于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视觉复明临床医学中心的四楼病房内对《华夏时报》记者说。
    就在短短的一周内，这家历来以眼科治疗著称的上海大型公立医院，因为一种叫“阿瓦斯汀”（国内将被命名为“安维汀”）的药物注射而深陷舆论风暴的中心。
    9月9日晚，上海市卫生局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通报称，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对患者进行眼内注射阿瓦斯汀药物后，有多位患者出现眼部红肿、视力模糊等症状，其中部分患者几乎失明。
    9月10日上午，上海市卫生局对外确认，接受注射治疗的患者共116人，其中61人发生不良反应。上海市卫生局给出的初步诊断意见是“眼内炎”，并开始组织专家进行全力抢救。
    截止到记者完稿前，对于此次大规模“不良反应”的原因，不论是医院本身，还是相关的官方机构都表现出了沉默的姿态，事件定性、赔偿方案更是无从谈起。
    而同时，阿瓦斯汀还被曝出使用途径并非在眼科领域，而是用于治疗直肠癌。更让外界惊讶的是，该药的生产方——瑞士罗氏公司宣称，并未在中国大陆正式生产出售过这类药物。
    抗癌药物为何会用于眼部注射？上海第一人民医院大批量使用的阿瓦斯汀又从何而来？药品从生产到使用中间经历了哪些黑色通道？
    9月15日，上海罗氏制药有限公司相关人士向《华夏时报》记者透露，该公司新闻发言人、企业传播部高级经理曹涌已被派往“欧洲出差”。在记者设法打通越洋电话后，曹涌称：“我现在不便发表任何评论，所有的一切以上海市政府和上海市卫生局的公布为准。”当记者反问，官方表态是否能代表罗氏公司的意见时，电话那头顿时一片缄默。
抗癌药物治眼病？
    在此前接受媒体的采访中，曹涌表示，阿瓦斯汀在今年5月才获得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上市批准，国内的商品名定为“安维汀”。该药在中国获批的惟一适应症是转移性直肠癌，没有批准用于眼科治疗，而且未来也没有在中国进行眼科方面的临床试验计划。
    根据公开资料的显示，阿瓦斯汀曾是美国基因泰克公司的明星抗癌药物，2004年在美国获批上市，是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批准的第一个抗肿瘤血管生成药物，目前被批准用于五种肿瘤的治疗：结直肠癌、非小细胞肺癌、乳腺癌、恶性胶质瘤和肾细胞癌。
    2009年3月，瑞士罗氏斥资468亿美元收购基因泰克100%的股权，阿瓦斯汀也随之划入罗氏旗下，并顺势成为畅销药，2009年销售额达到59亿美元。
    在治疗实践的过程中，一些国家的医疗人士发现，阿瓦斯汀对老年人常见的湿性黄斑变性有一定的疗效，所以有医院用它来进行眼部注射，以控制病情。
    一位患者告诉记者，上海第一人民医院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阿瓦斯汀的眼部注射，至今他已记不清自己打过多少针了。对于阿瓦斯汀“药品标识外使用”的治疗方式，上海罗氏制药公司并没有给出过相关的直接评价。
    今年6月，香港视网膜病变协会的一份报告指出，阿瓦斯汀只适用于静脉注射而并非眼内注射。因为适用于后者的药物研发过程需要更为严谨，以往有因为阿瓦斯汀眼内注射后导致眼部感染的个案，最坏的结果甚至会构成生命危险。
    另一位尚未出院的患者向记者坦言，在第一次注射完阿瓦斯汀后，对眼睛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所以才会选择继续注射治疗。但自己压根不知道这种药在国外也没有通过相关的认证。
    记者在医院的《阿瓦斯汀玻璃体腔内注射需知》中看到，描述该药物的风险为“0.1%至0.01%不等”。“但这次实际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该患者说。
    目前，发生事故的该批次阿瓦斯汀已被上海药监局封存带走进行调查，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眼科的阿瓦斯汀注射治疗也已停止。据记者调查了解，上海市进行该药物眼部注射的仅有第一人民医院一家。
    对此，上海另一家三级甲等医院的一位医师告诉记者，对于一种治疗方式的确定，目前国内缺少统一的论调，医院往往根据以往的临床经验来确定治疗方法，实行谁主治谁负责。
药品流通暗道
    就是这样一种药，是通过怎样的暗道堂而皇之地被注射到患者身上的呢？
    “尽管已经获得了国家药监局的批文，但这个药品没有正式上市，也就是说国内任何正规医院和正规药房是买不到这个药的。”针对外界质疑患者大范围使用阿瓦斯汀的来源，曹涌对记者这样解释。
    一位医疗系统的人士表示，国内医院药品来源渠道混乱是不争的事实。要得到未在国内允许正式上市的进口药，走私的可能性很大。而冒险走私的原因无非就是背后的暴利。
    经过几番周折，《华夏时报》记者以药品采购者的身份联系上了一家地处北京丰台区、挂名为“雅馨”的医药公司，并询问其阿瓦斯汀的价格。经过数轮的讨价还价后，对方同意将100mg/4ml剂量的阿瓦斯汀以每盒1800元的价格出售。
    “今天发货，周五就能到上海，物流公司的钱我们来掏。”对方的一位工作人员说。
    同时，记者通过网站搜寻发现，有大量的医药电子商务网站在出售进口阿瓦斯汀，同剂量价格也从2000元至2600元不等。
    而患者老叶告诉记者，阿瓦斯汀属于自费药物，且价格不菲，医院每次会组织40名左右的患者进行集中注射。“我已经是第5针了，几乎一个月打一次。每次的价格根据注射人数的多少会有高低，最贵时一针要380元（纯药费），超过40人就变成180元。此外，每次还要支付手术费200元，消炎等药物近80元。”
    根据患者的描述，记者测算一盒100mg/4ml剂量的阿瓦斯汀在医院注射的费用起码在7000元以上。
    “事实上，国家对于引进国外药物有一套正规的流程和渠道。”华北某大型医院一位不愿具名的科室负责人告诉记者。
    记者查询《进口药品管理法》发现，国家对进口药品实行注册审批制度，申报的程序为：国外制药厂商驻中国的办事机构或其在中国的注册代理提出申请，填写《进口药品注册证申请表》，并提供相关资料，上报国家药监局通过审批后获得《进口药品注册证》，然后便可在国内正式流通上市。
    并未允许上市却大面积出现在了大型公立医院的用药中，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从什么途径引进的阿瓦斯汀？对此，记者采访该院一位负责人时，得到的回复是：“药监局那里应该比我们要清楚。”
    一位熟悉医疗系统的专业人士向本报记者分析，是药品利润在作祟。
    据了解，一种药品在获得国家药监局批准文号后，新药上市还需经过发改委定价审批等环节。最高出厂价和最高零售价都将被严格限定，其中药品在医院终端的销售加价最高不可超过15%。
    如果按记者获得阿瓦斯汀1800元的价格来计算，最终的零售价不会超过2070元。
谁为患者埋单
    “我的右眼视力本来已经恢复到0.4，现在又什么都看不见了。9日晚上疼得翻来覆去，医院对我进行了玻璃体摘除的手术，我也不清楚这对眼睛未来会造成什么影响。现在没有人给我个说法。”患者老叶说。
    9月14日，记者来到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数名患者表示医院要求其出院，但只承诺今后到医院就诊提供“绿色通道”——不用排队可直接看病，其他补偿方案只字未提。
    对此，上海市卫生局、上海市药监局等部门面对记者均未予置评。上海市新闻办的一位相关人士告诉记者，一切都还在调查中，预计下周会举行新闻通气会进行通报。
    与此同时，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宣传处副处长刘蓉芳向《华夏时报》记者表示：“医院只能说是进行了注射行为，关于阿瓦斯汀的药品来源，与医院无关。”在该院印发的《阿瓦斯汀玻璃体腔内注射需知》中，记者看到第6条里，院方特意用加黑加粗的字体显示“药物并非医院提供，而是患者自行购买。”
    此地无银。对此，多位患者质疑，如果不是医院组织，哪个人有那么大能力，能同时召集上百人来医院注射？
    “我一共注射过两针，每次的流程都是到8号楼的119房间，将钱交给一个身着白大褂、30岁左右的一名青年女医生。然后换取手术牌，到手术室用牌子更换衣服，接受注射。但这种药，医院从来没有发票。”一位61岁的吴姓患者告诉记者。
    几位患者表示，医院一共在9月6日、8日两天进行过三个批次的集体注射。6日注射完后，多数患者都出现了严重不良反应。但院方并没有引起重视，在8日又对80多名患者进行了药物注射。
    “我们都想知道为什么医院在8日没有停止注射？灾难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我只记得当天手术前，护士对我脸部重复进行了两遍消毒，说是保险点。现在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患者老叶回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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