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对称的翅膀
文/蒋 蓝
史家们普遍认为,明朝是中国历史上最为黑暗的时期,但黑暗并非毫无变异,它像鸦片一般连续制造着诡异的噩梦和厚黑盛宴。明成祖的名字总是与郑和、奴儿干都司、《永乐大典》联系在一起,稍有历史常识的人还知道,明成祖五征漠北,浚通大运河,并大规模营建北京。作为一个封建帝王,在完善北京著名的对称建筑格局以后,他同时也实现了对暴力、专制和力比多的绝对问鼎。这段历史是诸多史家和文学家关注的焦点,但以散文的言路予以重新的阐释,著名作家祝勇为21世纪的汉语写作提供了一个前无范例的陌生化文本,而这个文本是《祝勇作品集》中的组成部分。
如果说《旧宫殿》的主体框架是来自于故宫的建筑对称隐喻的话,那么,作家显然是想揭开这层对称、平衡的面纱,解剖“存天理、灭他欲”的权力癖,将那只飞翔在宫殿上空谶语般的鸩鸟凸显出来——黑暗的权力建筑在羽翼的倾斜下亮出了历史的性器。而中轴线的敞亮与历史的性器被阉割的事实,在散文中就得到了富有意味的重合,使消解的策略峰回路转,重构出历史的胆汁和情貌。因此,散文由表面的对称推延,经过刻意的中断,发展到非对称的飞翔,显示了作家异于常识性散文的建筑雄心。这就仿佛作家用谜面的平衡,来隐蔽了一个危机四伏的、不断变异的谜底。
互文性概念的提出者法国符号学家朱丽娅·克里斯蒂娃曾提出:“任何作品的文本都像许多行文的镶嵌品那样构成,任何文本都是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即每个文本都是其他文本的镜子,每一个文本都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与转化,它们相互参照,彼此牵连,形成一个潜力无限的开放网络,以此构成文本过去、现在、将来的巨大开放体系和文学符号学的演变过程。如果用此观点比对《旧宫殿》,就可以发现祝勇的“默化”努力是相当高超的。建筑话语、历史档案、小说细节、思想随笔、戏剧场景等等,在高密度的隐喻转化中使这些话语获得了空前“自治”。但这种“自治”并不等于作家文笔的失控或纵情,而是统摄于宫殿语境当中的。我们仿佛看见,各种文体在围绕王座而舞蹈,它们在一种慢速、诡异、陡转、冷意十足的节奏中,既制造了矜持的谜面,又翻出了血肉的谜底。
正如德里达认为的那样,文字的本质就是“延异”,而《旧宫殿》的文体正是对终极历史意义达成的“拖延”,是一种在不断运动中发散的歧义文体。于是,在《旧宫殿》的意义已经完全由文体差异构成的程度上,文本变化中的每个精心设计的语言场景,都可以由另一语言场景的蛛丝马迹来予以标识,内在性受到外在性的影响,谜面受到另一个谜底的影响,建筑格局受到权力者指令和杀戮的影响,它们既彼此说明,又互设陷阱。因此,对《旧宫殿》的阅读,其实是在寻找历史为未来打开的一条通往无限变化的、不稳定的历险之路。
暴力一直是黑暗历史的动词,暴力与性、权力的结盟整合了黑暗历史的句法。在散文家祝勇不断为散文界带来新气象之余,我们同样希望,他的这一令人惊喜的文体变化,同样是与以往、与当下散文非对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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