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书：开放民间投资的下一步

作者：商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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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9-05-22 20:57:00

摘要：曹玉书：开放民间投资的下一步

对话中国宏观经济学会副会长曹玉书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商灏

政府投资主要是发挥四两拨千斤的带动作用，因此，能否保持投资较快增长关键看民间投资。就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而言，市场经济越发达，民营企业对经济增长的作用越大。
宏观政策有必要思考的问题是：扩大内需在投资，投资关键在民间投资能否跟进政府投资；民间投资在信心，信心来自政策预期；政策核心在促进民间投资，促进民间投资的政策包括：总体环境、公平竞争、市场准入、金融服务。

    观察过去4个月的经济数据,许多乐观的意见认为保八的目标肯定可以实现。现在，股市、住房和汽车销售都在增长，政府由此希望可以看到V型的复苏。政府把保持相对较高的经济增速看得至关重要，因为每年新增劳动力给就业带来很大问题。
    我们看到，政府为此似乎已有不同的政策准备,并计划在财政和货币政策上采取进一步措施，但财政刺激政策既没有必要也未必能永远持续下去。政府已经意识到未来值得关注的重要问题之一,是如何促进私人部门投资,以及为他们的发展提供金融方面的支持。因为如果中国经济将更加依赖于政府支出,尤其是政府投资项目，这对政府来说,必然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我们还看到，由于国务院已提出要尽快修订政府投资项目核准目录，因此如何拓宽和畅通民间投资开放路径问题备受舆论瞩目。而国务院决定对现行固定资产投资项目资本金比例进行调整的举动，对于调动社会和企业的投资积极性,扩大投资需求,调整和优化投资结构，又具有怎样重大的意义？
    中国宏观经济学会副会长曹玉书最近接受本报专访，就许多相关的热点问题，作了深刻分析与阐述。
正确看待
政府投资与民间投资间关系
    《华夏时报》：开放民间投资已被提到政府重要议事日程上，其紧迫性似乎已显得异乎寻常？
    曹玉书：4万亿元投资计划涉及大量基础设施建设,需要耗用大量中长期资金。今年一季度,全国新增信贷已达到4.58万亿元,超过去年全年增量的90%,大部分信贷资金流向了铁路、公路、基础设施等政府投资项目。为了控制风险,银行对投资项目资本金比例要求十分严格。而2008年以来,由于房地产市场下滑使得“土地财政”收入减少,金融危机也使得税收收入下降。4万亿投资计划颁布后,很多地方配套资金相对不足。
    《华夏时报》：民营经济一向是社会经济中最活跃、增长最快的部分，如果开放民间资本进入更多行业和领域，是否会提高民间投资的积极性，并能够提升整个国家经济的效率和活力？
    曹玉书：在经济恢复过程中,政府投资担当了先锋作用，但经济能否持续增长，民间投资可以接过接力棒是个关键问题。将要出台的一些新政策应有助于缓解地方政府投资项目在资本金上不足的问题，降低固定资产投资资本金比例刺激民间投资的增长。特别是房地产项目资本金比例的降低对恢复中的房地产投资增长应有积极作用。国家下一步究竟应当开放民间投资、激发民资热情。
    《华夏时报》：舆论特别注意到您4月20日在北京三味书屋演讲时表示，4万亿元计划如何发挥对社会投资的带动作用意义重大，政府研究制定政策促进民营企业增加投资，是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未来能否发挥作用的关键，能否带动社会投资则是中国经济能否保持持续发展的关键。此外还有来自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国家税务总局、中国社会科学院相关报告等信息都表明，政府当前正急需民间资本积极投资。那么，政府是否应该因此采取空前未有的政策？政府应该研究制定出一个怎样的促进民间投资的政策？
    曹玉书：我们首先应当正确看待政府投资与民间投资的关系。
    应对经济增长下滑，政府投资是必要的。增加投资扩大内需是应对世界金融危机、抑制我国经济增长下滑的重要举措。政府新增投资是必要的，是政策导向，提供了一个信号；直接拉动一些重要领域的发展，这些领域应由政府投资，起带动全社会增加投资的作用。但我们不可误读政府投资。应当认识到，政府投资的规模有限，政府投资的投向有限，政府投资的后劲有限。
    对政府增加4万亿投资要冷静分析。我们看到，4万亿元投资的构成是：中央投资1万亿，地方政府投资1万亿，银行配套2万亿。4万亿投资分2009年和2010年两年投入，也就是每年投入2万亿。国家的这个投入占总投资的比例不到10%。有学者说仅能带动GDP增长1个百分点。中央投资1万亿，每年投入5000亿。其构成是：正常预算内投资1604亿，灾后重建1500亿（去年已安排200亿），新增中央投资2000亿（包括去年已安排的1000亿）。
    《华夏时报》：在4万亿中，地方配套1万亿，有的地方是否不一定能落实？
    曹玉书：政府投资的规模有限还表现在，2009年中央政府投资9080亿元，比2008年的4205亿元增加4875亿，加上去年四季度安排的新增投资和灾后重建1040亿元，共新增5915亿元。2009年，按20%增长率匡算，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总规模20.7万亿元。中央政府投资占全社会投资的比重为2.8%。地方项目投资占90%。
     《华夏时报》：那么地方政府投资的来源在哪里？
    曹玉书：盘点地方建设资金来源，我们可以看到，财政：各地财政收入不平衡，多数是吃饭财政，还有相当数量是靠中央转移支付。发债：根据《预算法》，地方无权发行地方政府债券，只能由中央代发。卖地：资源有限，受到控制，地价下降。贷款：一是项目本身要有资本金，二是会使项目归入商业化运营，如公路需通过收费偿还。政策吸引：世界金融危机使融资市场不景气，地方政府更多地寄希望于中央财政支持，形成大量“钓鱼工程”项目，后续资金跟不上，会造成“半拉子工程”。
    关于政府投资后劲，主要看财政收支状况。今年财政收支矛盾相当突出。从收入看，2009年一季度，全国财政收入下降8.3%，支出增加34.8%。经济增长减速，企业效益下降，财政收入来源减少；从支出看，增加政府公共投资规模，加强三农、教育、社保和就业、医疗卫生、节能减排等建设，缓解企业困难，需增加财政支出；财政支出基数大、刚性强。
    《华夏时报》：您认为一季度财政收入下降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曹玉书：一是经济增长放缓，企业效益下滑，财政收入来源减少；二是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进行结构性减税，包括下调证券交易印花税税率及单边征收、增值税转型改革减税、对小企业和高新技术企业所得税实行低税率、减免个人所得税、对小排量汽车减按5%的税率征收车辆购置税、几次提高部分商品出口退税率等，政策性减收较多；三是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双下降，相应使以现价计算的财政收入减少。
    我们应当看到，政府投资的投向是有限的。按照市场经济规律和政府财力可能，政府投资的投向受到限制，主要在一些需要使用纳税人的钱去发展的领域集中使用，而大量竞争性强的领域需要依靠社会投资。
能否保持投资较快增长
关键看民间投资
    《华夏时报》：政府投资与民间投资对于保持经济较快增长的作用有怎样不同的表现？
    曹玉书：政府投资主要是：建设一批大中型水利骨干工程，大中型病险水库除险加固，大型灌区节水改造和水源工程，以及农村饮水、沼气、农网改造、农村公路；城乡保障性安居工程；铁路、公路、机场等基础设施建设；公益社会事业；节能减排生态环保建设等方面。
    即或是上述这些领域，像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政府投资主要是发挥四两拨千斤的带动作用。因此，能否保持投资较快增长关键看民间投资。就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而言，市场经济越发达，民营企业对经济增长的作用越大。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看到中央政府已充分认识和高度重视，有关部门也在加紧研究制定相关政策。政府亦深知启动内需、保持经济高速发展显然不能单纯依靠政府投资，更不能只是依靠国有资本，而需让民间资本充分参与，激发民间资本放心创富的热情，才会使民间资本得以自我造福，从而造福于民。
     《华夏时报》：但中央的认识如何变成地方的共识？民间投资的良好环境如何才能真正出现？如何促使各级政府为民间资本提供更大投资空间，开放更多投资领域，提供更多优质项目，完善资金推出机制，解决民间资本投资风险问题？是否应该通过政府补贴、财政贴息等手段，鼓励民间资本进入那些一般资本不愿涉足的领域？同时也应鼓励中小企业整合重组兼并、加快产业集中度，以提高企业抗风险能力和竞争力？
    曹玉书：现实也已证明，没有民间投资跟进的单纯的政府投资，有效率上的局限性。面对世界经济危机对中国经济可能不断加深的影响，中国在继续增加政府投资力度之时，政府应该迅速激活民间投资。
    毫无疑问，各级政府在落实4万亿振兴计划的同时，都应对民资敞开大门。但政府投资的扩张性应避免在一定程度上演变成对民间资本的“挤出效应”。政府应该研究怎样对民间投资去除行政管制、政策壁垒、行业准入壁垒，让民间资本更广泛地参与到振兴计划中。
    那么，那些原来由国家垄断的行业或领域现在是否应该允许民间资本进入？那些已经对国资、外资开放的领域和那些尚未开放的国家垄断行业，例如石油和天然气、电力和水处理，以及金融、保险等金融行业，还有第三产业中的铁路、公共交通、信息技术和电讯、水利和环境、医疗卫生、社会保障和文化教育等投资回报率都较高、很长时间以来对民资都有很大吸引力的行业，是否应该都可以对民间资本开放？
    从理论上看，这些领域民资都可以进入，但实践中现在有些难度。并非政府不让民资进入，而是客观上无法进入。比如石油勘探与开采领域，民营企业并没有实力或能力进入。比如石油经营领域，民营企业不掌握油源，石油勘探开发企业又不愿意将自己的产品分给别人，历史形成的这种市场状况一时难以改变。
促进民间投资
应有的政策思考
    《华夏时报》：民间投资能否跟进政府投资，主要面临什么问题？
    曹玉书：中国的民营经济已占GDP60%、创造就业75%，社会投资已占全国固定资产投资的三分之二。民营企业经过多年发展已经有了相当的积累，目前的主要问题是缺乏信心，等待观望。过去几年来，中国民营企业效益很好，到去年上半年还赚了不少钱，但现在一下子就说钱没了，令人费解。主要是没信心，大环境不好。有舆论提醒说，宏观政策要注意“去民营化”现象。前不久，国内媒体对国内14家银行的公开授信资料进行统计发现，今年前两个月，国内14家银行授信额度总规模达到4.72万亿。其中：对地方政府授信3.49万亿，对大型投资项目和大型企业授信1.06万亿，对中小企业授信1956亿，仅为总规模的不到4%。虽然授信与真实的信贷投放还有距离，但能够大致反映未来的信贷流向。
    因此，宏观政策有必要思考以下问题：
    扩大内需在投资，投资关键在于民间投资能否跟进政府投资；民间投资在信心，信心来自政策预期；政策核心在促进民间投资，促进民间投资的政策包括：总体环境、公平竞争、市场准入、金融服务。
    《华夏时报》：那么，能否保证既定政策从中央到地方都得到真正有效的贯彻落实？如何从信贷融资到财政贴息、从信用担保到利率和税收都能让民间投资享受到优惠和便利的政策？政府是否应该依民间资本之特征，尽快建立起适合其发展要求的金融体系和机制，完善相关政策和服务体系，使其在参与市场经济的过程中能多一些扶持，少一些阻碍？
    曹玉书：宏观政策必须思考如何降低中小企业贷款门槛。例如在江苏，贷款企业的不良资产率，中小企业不得超过1%，大企业则是4%；贷款利率明显高，担保费率高。因此，应当增加对中小企业融资政策性担保和再担保的投入，尽快建立中小企业贷款风险补偿基金。探索多种形式的中小企业债券融资方式，加快推进创业板市场建设。打破市场壁垒，降低中小企业融资成本。各大商业银行要设立面向中小企业贷款的专门机构，设定银行新增贷款投向中小企业的比例。加快发展农村小额贷款公司、村镇银行等新型金融机构。对商业银行的小企业不良贷款予以财政补贴。

人物简介

曹玉书,曾任国家发展改革委副秘书长兼政策研究室主任和新闻发言人。长期从事宏观经济管理和经济体制改革领导工作，具体参与了国家宏观调控政策措施的调研、起草和组织实施。现任国务院西部地区开发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并受聘为中国宏观经济学会副会长，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北京交通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和浙江大学兼职教授，博士生导师。其主要研究领域为宏观经济管理和产业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