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为什么“大师”频出
摘要：“大师”的走红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必然，他们声称能医治疾病，许诺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从而抚慰了人们在现实面前的无力感。
近日，因马云、赵薇、李连杰的一次拜访，江西芦溪县气功“大师”王林进入了公众视野。在媒体的密集报道之下，人们发现王林不仅与一些明星大腕私交甚笃，更是游走于江西官场上的“大师级”人物，而全国与其合影过的副省级以上高官人数之多更是令人吃惊。
而按照司马南的说法，靠“隔空取物”、“空盆变蛇”、“空杯来酒”等民间杂耍起家的王林，其道行在同辈中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得到许多有知识、有学历、有地位的明星、企业家以及高级官员的顶礼膜拜。事实上，在过去30年里，这样的人和事层出不穷，从早年的张宏堡和胡万林到近年来的李一和张悟本，不一而足，每隔几年就会出现一个。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历史上那些消失了的骗术的整理者和继承者，虽然改头换面，但万变不离其宗，能创新的地方很少，却每每能骗倒一大批精明能干的各界精英。
而打着气功、武术、中医、道教、佛教的名义行骗，并非中国特有的现象。在西方，它的对应物是特异功能、催眠术、占星术等等，拥趸者也同样不乏名人。在日本，估计有大约10万多名算命先生活跃在民间，信徒主要是年轻妇女。涉嫌于1995年3月在东京地铁释放沙林毒气的奥姆真理教，就以漂浮术、信念治疗术和超感知觉为其主要的教义，信徒用高价购买的“圣水”，实际上是教主麻原彰晃的洗澡水；在俄罗斯，电视上也有不少靠信念治病的术士，遥控治疗从疝气到艾滋病的各种疾病，还声称能让停止不动的时钟重新走动；而在美国，各种五迷三道的“大师”同样不乏拥趸，名列史上最伟大总统的里根则依靠占星术士帮其决策。在里根连任总统后，占星师嘉瓦娜·卡维莉还入住白宫，并把一个星命日历放在白宫办公厅主任的桌上。
显然，成千上万的人在使用电和计算机的同时，仍然相信护身符和祈祷的神秘力量，这种对于超自然力量的迷信，是一个全球性的现象。“大师”的走红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必然，他们声称能医治疾病，许诺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从而抚慰了人们在现实面前的无力感，满足了人们缺少而又盼望得到的对自己的力量的幻想，崇拜“大师”，其实和崇拜漫画书中的超级英雄和电影屏幕上的变形金刚是一回事。然而即便如此，中国持续升温、屡禁不止的“大师热”，仍然呈现出和他国迥异的强烈的“中国特色”。
首先，鲁迅先生说过“中华文化本姓巫”，巫术在中国深入国民灵魂深处而从未得到系统的批判和肃清，这导致部分国人的科学素养不足，即便是一些高级官员和知识分子，也往往对“大师”缺乏警惕和抵制。经国家统计局批准，自1992年起，我国共开展了8次公民科学素质调查。而2010年的第八次中国公民科学素养调查结果显示：2010年我国具备基本科学素养的公众比例只有3.27%，仅相当于日本（1991年3%）、加拿大（1989年4%）和欧盟（1992年5%）等主要发达国家和地区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水平。而在美国，虽然有近40%的美国人不相信达尔文的进化论，但早在2007年，美国成年人的科学素养合格率就已经达到了28%。这种差别就意味着，虽然国外也不乏“大师”，但其裹挟的人数和风靡的程度远小于中国，而在西方法制社会里，“大师”出风头还行，坑蒙拐骗、谋财害命就一定会受到惩罚。
第二，“大师热”的背后，是中国社会日益严重的精神危机。今日的中国，经济总量已经是世界第二，其崛起的态势似乎势不可挡，但在精神层面，人们的彷徨无依和无所适从，却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无论是上层精英还是下层百姓，太多人已经丧失了生活的总目标，没有了判断善恶是非美丑的标准，没有了追求正义、真理和光明的目标与动力，到处都弥漫着财大气粗的暴发户气味，以为拥有物质就拥有了一切。
与此同时，由于没有精神和信仰上的约束，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成为新的行为准则，社会道德底线不断下探，让人心寒的事越来越多：动辄上亿的腐败案件，权钱交易，见死不救，黑砖窑事件、三聚氰胺牛奶事件等等。于是，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禁令陆续出台：“严禁用公款打麻将”、“严禁教师奸污学生”、“海关官员不得庇护走私”、“严禁酒后驾驶机动车”以及医院普遍明示的“严禁销售假药”等，不能逾越的底线成了行为举止的高标准；近年来，几乎全部的较轻程度道德评判词语都从中国人的日常用语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道德沦丧、罪大恶极、腐败、堕落等极端性的词语，这表明传统的道德体系遭到彻底破坏，人们已经失去了约束自己行为的底线。
没有基本权利和底线的保护，今天是我侵害你、明天是你侵害他，没有一个人可以超越这个网络，早晚都会尝到滋味。在这样让人疲惫不堪的环境里，有一位慈眉善目、看似与世无争又本事高强的“大师”要为你指点迷津，很多人大概也很难抵抗住诱惑。
第三，“大师”在中国往往和权力纠缠在一起，甚至成了权力的中介。有的企业家之所以要送大师们钱财，无非是看中了大师和官员之间的关系网和利益链。当地企业家邹勇之所以要结识王林，不过是为了能够通过王林的关系结识铁道部原部长刘志军。而王林与原江西省政协副主席、中共江西省委统战部部长宋晨光的关系也是世人皆知。有关王林的报道中，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就是，王林的朋友透露，王林不需要治病赚钱，他有他的赚钱渠道。而就是靠着这一特殊“渠道”，王林富甲一方，盖起了豪华的“王府”和会所。显然，和权力的勾兑，才是“大师”们隐藏在气功、特异功能等背后的真正“生意经”。而在一个潜规则流行、明规则不彰的社会里，官员、企业家、明星和普通人的际遇其实没有根本的分别，就像很多穷人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悲催一样，很多富人和官员也同样是今日不知明日事，强烈的不安全感促使他们向那些声称拥有超自然能力的“大师”寻求指导和帮助。
而里根虽然依靠占星师来安排行程，但除了应有的报酬，不可能用公权力来为这位“大师”谋求好处，其他官员和企业家也不会因为她和里根的关系而结交巴结她。因为权力有制约，而官员的产生规则总体上很清楚，那就是靠选举，而不是不可捉摸的长官意志。在这种情况下，巴结“大师”不如讨好选民和消费者。
（作者为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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