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中：城镇化须让老百姓参与讨论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商灏 北京报道

    尽管有地方政府将城镇化视为促进投资的最后机会，也有机构表示下半年看好新型城镇化板块，但也有相关人士预料城镇化计划可能推迟。中国宏观经济学会秘书长王建告诉本报记者，城镇化力度实际正不断减弱，如果维持目前趋势，经济在四季度将难以触底反弹，甚至有可能向下破6，经济下行的势头或将难以改变，而新的变化将取决于新的政策。因此，今年7月以后，才可能有明确判断。社科院经济研究所副所长张平表示，实体经济的通缩，使得增长速度可能低于2002年，而经济变化的趋势可能要到明年7月才能看得更清晰。由此观察，城镇化方案最近所引起的争议，人们不能不深思与其相关的许多潜在问题。
    国内区域规划领域知名专家，中国公共经济研究会秘书长、国家行政学院教授许正中接受《华夏时报》记者专访时说，中国的城镇化，是第二轮中华文明的到来，它是改革的目标，又是改革的抓手，更是改革的难点和焦点，而关键，是实现人的观念的城镇化。
不同思路仍存在争议
    《华夏时报》：前些天，关于城镇化修改草案的“新闻”成为热议的话题，你怎么看？
    许正中：中国的城镇化已被认为是未来发展的总趋势，但如何城镇化？已经出台的国家主体功能区规划，虽然其总的思路正确，但如何落实，也是见仁见智。
    首先，对于中国的城镇化，究竟是大城市优先发展，还是中小城市优先发展？从发展成本以及人类历史发展大趋势来看，应是大城市优先发展。但有人认为那些长期处在农业文明时期的小城镇地区应优先获得发展。所以，在路径选择上，就存在着争议。
    第二，城镇化究竟是政府主导还是市场主导？现在看来，很多人认为应该是政府主导。但从人类历史发展大趋向来看，应是市场主导。在这方面也存在争议。
    第三，人们往往将城镇化和土地财政挂到一起，但实际上，必须从城市经营和城乡统筹上来观察和讨论解决问题的路径。
    第四，有的人认为城乡应同时发展，乡土文明要变成城市文明。
    对于上述四个问题，各界争议很大，所以产生不同的思路，但总的来说，社会的发展和人的发展，应有大城市和城市群支撑，否则，将来会出现大问题。其实，越是大城市，越应节约土地。否则，18亿亩土地红线问题，将解决不了。
    《华夏时报》：很多地方政府急切地试图以获得项目融资为目标。地方政府应该怎么处理城镇化过程中存在的一些矛盾？
    许正中：当前中国社会已经到了转型期，政府想要建立公共政府、公共财政、公共服务，随之就出现了一些大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虽然城镇化是中央政府的一个抓手，但却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唯一抓手。
    现在地方政府仍试图以上项目搞投资来拉动经济，而不是内含式地推动经济增长，这就需要我们重新思考城镇化。地方政府已经习惯于向中央政府要项目搞经济，因为这种办法已经得心应手，而如果要求用新的宏观调控手段来激发产业升级，第一，见效慢，第二，很多地方政府恐怕还不太懂得如何使用这种办法。所以，将来的矛盾将会出现在这些方面。由此来看，就必须转变政府职能，政府要从审批型政府变成为备案型政府，从控制型政府变成为激励型政府，从建设型政府变成为公共服务型政府。
    《华夏时报》：人们担忧未来的城镇化方案可能会是再一次的大规模投资，并有可能再次推高地方债务并加剧房地产泡沫。你怎么看？
    许正中：城镇化的投资，应是一种概念，而不是实投；是一种初步的匡算；是指城镇化可以带来经济的红利。
    区域经济通过债务获得优先发展，这是一个总趋势。世界上很多国家在城镇化过程中，也确实曾加大过所谓债务融资。通过发债，进行城市经营，这是常规的做法。现代财政、现代预算就起始于城市经营。有了城市经营，有了城市发债，才导致了现代城市的扩张和发展。现代城市由于发债，就必须对债主也就是公众或市民负责，对他们有一个完全的交代。这不仅能够加强人们对城市经营的关注，人们也会用脚投票，那些不适应社会发展的地方，自然就不会形成城市。
    城市经营有了债务有了预算，这对于城市的发展至关重要。现代城市的发展，就是现代城市预算的成熟期。这是城镇化进程中需要认清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所以，搞城镇化，进行大规模投资，只要管理得好，就能缩小和化解地方债的风险。如果提高了城市的管理水平，就能推动城市的良性发展。
须让老百姓多参与讨论
    《华夏时报》：如果年内出台城镇化规划，我们有可能看到一个怎样的规划？
    许正中：在推进城镇化方面，中国早就出台了一个主体功能区规划，在这个规划的主导下，将要建设18个城市群或大城市带，这等于将整个国土重绘。其中优化开发区主要集中于珠三角、长三角和环渤海地区，中央为这些地区确定的功能就是“创新、引领、跨越、发展”，这三大地区已经可以为人类的文明做出贡献。而且根据我的研究，这三大地区很可能出现“云城市”状态，但这些地区还须承接好高端产业、承接好人口转移，因为现代城市发展就是人口不断聚集的过程，但这些地区的发展关键是要不断提高国土面积的产出率。
    《华夏时报》：城镇化方案何以体现强化经济改革的意图？
    许正中：城镇化本身，就是改革的重中之重。城镇化就是乡土文明的终结，只有城镇化才能终结中国几千年的农业文明。也可以说，中国的城镇化，是第二轮中华文明的到来。第一轮中华文明是农业文明，第二轮中华文明是城市文明，其两大支撑是工业经济和知识经济。它是改革的目标，又是改革的抓手，更是改革的难点和焦点。
    中国几千年来形成的农业文明，现在要用高科技、新创意、高技能来支撑产业和城市的兴旺发达，这非常难。而城市文明、城市经济本身是一个开放的文明、开放的经济，它既是改革开放的结果，也是改革开放的载体，更是改革开放的抓手。
    城市经济、城镇化，就是要让人口流动起来。可以说城市经济同时也是一种能力经济，要求每一个人都具有一定的知识和技能。根据研究，人口流动的频幅和跨域，是一个国家兴盛发达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华夏时报》：城镇化的方案如果不能体现改革意图，将会带来什么风险？
    许正中：最近我在参加国务院的一个有关职业教育改革方案的起草工作，现在已经二十多稿了。无论多少稿，在起草方案的过程中，就是权利达成共识的过程。这个权利当然包括中央决策权，老百姓的接受程度，各个部门考虑的战略步骤，这些都必须加以平衡，其中不仅仅有科学性的问题，还有一个可行性的问题，还有一个可接受和可推动的问题。所以方案起草几十稿，都很正常。反过来，一稿就搞成了，然后总理、总书记都批了，这不正常。
    另一方面，我也建议让老百姓多讨论讨论。当然，中国的网民存在一些对立性问题，但只要不被左右就可以了。
    搞方案的过程，就是达成共识的过程。而且城镇化的模式并非一种，不同的地区是不一样的。比如对于那些生命条件极端恶劣的地方，就是城镇化需要放弃的地方，现在城镇化对于中国最大的考验就是放弃而不是平均。每个地区、每个城镇、每个村都搞成像上海，最后的目标是纽约，这可能吗？但在中国的农村，每一个人都有这个梦。
关键是观念城镇化
    《华夏时报》：社会各界最关心的问题是，城镇化如果是为了真正实现增进人民福祉，其正确道路究竟该怎样走？
    许正中：现在看来，就是在那些适应生活、适应建设城镇的地方搞城镇化。只有城镇化，才能增进人民的福祉。乡土文明是个不断平面积累的文明，城市文明是不断激励的文明，二者明显不一。有很多人想象要建设一种以乡土文明为支撑的美丽乡村型的城市，这其实是一种痴人说梦，根本不可能实现。
    根据世界文明发展史来看，我们只有城镇化，才能减少环境污染，才能提高空气质量。现在看看农村，垃圾没法集中处理，土地和水不能集中供给。城镇决不是几百几千个乡村的简单增加，而是一种集成，一种高技术的集成，一种公共产品、公共资源、公共设施的共享。
    《华夏时报》：在你看来，如何有效解决“人的城镇化”？突破口是什么？会是户籍制度改革吗？
    许正中：户籍制度改革只是关键条件之一，但城镇化关键是人的城镇化，而人的城镇化关键是文化的城镇化、人的能力的城镇化。户籍放开只是解决人的聚集问题，之后如果不能进行人的技能提升，那就麻烦了。然后还要解决文化融合的问题，而不能出现像现在这样的称呼“农民工”、“第一代农民工”、“第二代、第三代农民工”，因为这其实是一种文化隔离，这不叫城镇化。
    《华夏时报》：如果“把生态文明理念和原则全面融入城镇化全过程，走集约、智能、绿色、低碳的新型城镇化道路”，是大势所趋，那么，最难的地方在哪里？
    许正中：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中央也在研究。
    现代社会发展的三大驱动轮，第一就是技术的提升。技术不断的更新，彻底改变了人的思维和社会架构。第二是技能的提升，要让人提高素质、适应社会。根据我的研究，国际国内都是这样：一个人的受教育程度、转换工种的时间和次数、迁徙次数这三个方面，几乎影响这个人的社会发展。基于这三个方面的城镇，才能得以完全支撑起来。
    在智能化方面，已经有家公司可以做到通过新技术将城市的有机垃圾粉碎和低温处理后，变成煤、石油、天然气，却不会产生污染环境的有害物质。一个城市一天这样处理数十万吨垃圾，反而可以治理好雾霾天气。还有，中国建筑用的砖瓦，多还沿用几千年来的烧制工艺，既浪费土地，也浪费资源。现在通过粉尘合成技术制成砖瓦和大理石。这都是新技术的力量。
    而培养人的新技能，就是在培养新的增长点。这也很重要。
    还有，在物联网时代，已完全可以将家庭环境智能化，使得人们可以健康生活。比如抽水马桶里面有芯片，可以很快检测出人的身体健康状况。
    在低碳方面，通过物联网技术如果能把每一家的太阳能装置所发的电集中起来，进行错峰调节，这样每一栋楼就变成供热器和发电厂，这多么好。但现在技术问题解决了，很多人的理念却没有发展到这一步。中国巨大的金融资源和社会流动闲散资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方面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