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运的小布什

约瑟夫·奈（Joseph S. Nye）

    这个月将迎来美国发动饱受争议的伊拉克战争十周年纪念。这个决策给过去十年带来些什么？更重要的是，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积极的方面，分析者指出有萨达姆·侯赛因被推翻，民选政府建立，伊拉克经济每年以近9%的速度增长，该国的石油出口量超过战前水平。一些人，包括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的纳迪姆（Nadim Shehadi），有更乐观的评价。他们认为，尽管美国对伊拉克的干预有点吃力，但这可能会让整个中东地区摆脱已经主宰了当地至少两代人的停滞。
    怀疑者则回应，将伊拉克战争与“阿拉伯之春”联系起来是错误的，因为2011年发生在突尼斯和埃及的事件有其自身的根源，而小布什总统的行动和言辞反而有损而不是促进了整个地区的民主事业。推翻萨达姆意义很重大，但伊拉克现在是宗派主义团体统治下的暴力之地，腐败指数则在全球174个国家中排名第169。
    怀疑者说，不管这场战争带来什么好处，也无法开脱它所制造的代价：逾15万名伊拉克人和4488名美国军人失去生命及据估计近1万亿美元的经济代价（这还不包括长期照顾约3.2万名伤残美国士兵的花销）。
    或许这样一份“收支清单”过十年后再看会有所不同，但目前，多数美国人认同怀疑者的观点，而这种看法已经影响了美国当前的外交政策。未来十年，美国非常不可能再尝试长期军事进驻另一个国家并让其转型。正如前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在即将卸任前所说，任何一位建议采取这种行动的顾问“都该去好好检查一下脑子了”。
    有人称此为孤立主义（isolationism），但或许更应该称之为审慎或实用主义。毕竟，前总统艾森豪威尔1954年曾拒绝出兵越南奠边府拯救法国，理由是担心被当地的部队“吞灭”，但艾克（艾森豪威尔的昵称）可决不是个孤立主义者。
    尽管十年的时间对于最后评判伊拉克战争的长期后果来说可能有些过早，但要评价小布什政府当时的决策过程就不早了。
    小布什和他的官员有三大理由让美国入侵伊拉克合理化。第一个是将萨达姆与“基地”组织联系起来。民意调查显示，当时许多美国人相信这个关联，但证据却没有支持这一点。事实上，当时公开提出的这方面的证据单薄而且被夸大。
    第二个理由称，用一个民主政权取代萨达姆是让中东实现政治转型的一个途径。小布什政府中的多位新保守主义成员早在上任很久之前就积极主张伊拉克的政权更迭，但他们的主张在新政府就位的最初8个月里没能落实为政策。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主义袭击，为他们打开了机会之窗。
    小布什常把政权更迭和“自由议程”挂在嘴上，支持者则援引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在德国与日本的民主化过程中对这两个国家进行的军事占领。但小布什政府使用这个历史类比有欠思考，没有对有效占领进行充分的准备也十分轻率。
    第三个理由则是为了防止萨达姆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多数国家认为萨达姆十几年来一直违反了联合国安理会决议，并且，第1441号决议又一致通过由萨达姆承担全部举证责任。
    虽然事后小布什因检查人员没有在伊拉克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受到指责，但世界仍普遍认为萨达姆藏有这类武器。审慎或许能为检查员带来更多时间，但当时犯错的不只是小布什一人。
    小布什曾说，历史将归还他的名誉，并把自己比作前总统杜鲁门。因为朝鲜战争，杜鲁门1953年下台时，支持率相当低，但今天，他得到很高的评价。历史真的也会如此眷顾小布什吗？
    杜鲁门传记的作者戴维·麦卡洛（David McCullough）提醒，历史学家要过大约50年之后才能真正地评价一届总统。但杜鲁门卸任仅十年之后，“马歇尔计划”和北约同盟就已经被认可为他任内的重要成就。小布什缺少可比的成就，来弥补他对伊拉克的处置失当。
    对不幸运的人，历史往往很无情，但历史学家也会根据这些人好运气或坏运气的来源去进行评价。一个好教练既会分析己方的比赛，也会分析对手的比赛，这样他们才能化失误为有利，从“好运气”中受益。相反，草率的现实检验和冒不必要的风险常常是“坏运气”的一部分。未来的历史学家有可能将这些缺陷归结为小布什的错误。
    就算下一个十年出现偶然性的事件让中东变得更好，未来的历史学家仍会批评小布什当初决策的方式和他的行动所带来的风险与代价。将人们领向山顶是一回事，把他们带向悬崖边缘则是另一回事。
（作者为美国前助理国务卿、前助理国防部长、前国家情报委员会主席）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兰晓萌 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