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成功之路：和而不同

    李安获得“最佳导演奖”一点都不奇怪，虽然在提名之前，《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美国观众中的影响不如《林肯传》等其他几部热门影片，但它在亚洲的口碑和投资公司的拉票行为足以把它送进“奥斯卡”大门。没有明星和娱乐元素恰恰符合奥斯卡的评选规则，因为奥斯卡是艺术、商业、政治平衡的结果。李安把东方的神秘主义与西方的冒险精神相结合，并肯定了神的意志，这无疑是在碎片中缝合生命的意义，给人类以希望和光明，因而得到中外影评人的肯定。
    在“获奖名单”公布之前，李安已大致知道了获奖情况，所以当奖项揭晓时他反而异常平静，李安的太太也一样，当腾讯追问他们的获奖感言和庆祝方式时，反而让他们感到惊讶：这有什么好庆祝的？获奖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生活常态，我们却有些老土了，以为拿了一个奖就怎么了，尤其是华人获奖，好像让中国电影看到了希望。相反，李安说获奖唯一高兴的是可以通过“奥斯卡”这个舞台感谢更多的人。恰是李安身上的真诚和谦逊在好莱坞获得了“好人缘”。
    李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少年派”的成功是把东方文化融入西方文化中，并试图去接近灵魂的本质。在他看来，这些都得益于东方文化的“教养”。他在台湾长大，而后到美国学习电影，接受西方文化，感受最深的是在家做了6年“煮夫”，不仅品尝到失败的滋味，甚至想过放弃电影，但在关键时刻，电影又拯救了他。很多记者追问李安太太，当年支持李安是不是很伟大。
    李太太说他除了电影什么都不灵光，索性就不管他了，她很害怕记者把她写成支持艺术家才这样，她说她没有这样伟大的情怀。显然还原生活的本真比拔高和夸大更有意义，如果当年李太太是因为想到了李安日后的成就才让他待在家里，这个故事就变得功利化了。恰恰是李太太的低调和几分无奈，让我们看到一对夫妻异国求学的艰难，他们没有放弃彼此，而是在冲突中去调和、帮扶，这里有妥协、隐忍，这正是一种中国式的家庭伦理观。
    李安早期电影《推手》、《喜宴》、《饮食男女》就是反映这一家庭伦理，被称为“家庭三部曲”，李安在电影里反观了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的矛盾和冲突，而它们最终的调和之道就是妥协、宽容，这才是真正的中国文化精髓，而不是我们所理解的“和谐”，真正的“和”是和而不同而不是和气一致，只有尊重不同观点、想法才能实现真正的和平，这是处理家庭关系的一种智慧，由此可以推及社会。李安选择家庭这个细胞解剖中国文化，在他看来是因为家庭在中国社会关系中的重要性，父亲作为家庭人伦中心，他代表着“强权”，但在西方现代化冲击下，以家庭为中心的社会结构遭到瓦解，“父亲”所代表的权力体系相应受到了挑战。《推手》里的父亲因与美国儿媳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的冲突最后搬出了儿媳的房子，《喜宴》里的父亲最后接受了“同性恋”儿子，《饮食男女》里的父亲认同了三个女儿的情感选择，他也在多年隐忍中找到了自己的情感归属，这些选择结果导致的却是“大家庭解体”，这些父亲的落寞是不是就衬托出儿子的成长？或许这种隐喻在很多观众看来是一种妥协或者说是一种“中庸之道”，而我认为它恰是李安的睿智，他不拘泥于简单的文化图解，而是要让东方文化进入更大的视野，让它在与异质文化的碰撞中去调适、发展，所以说他的中庸之道决不是平庸，这是一种宽容和温厚之情。
    而我们现在的文化恰恰缺少的是一种妥协、宽容精神，所以在很多影视作品中才会出现“非此即彼”、黑白两极的单一价值观，也就难以展现人性的丰富性，往往人物简单、扁平。李安却从真正的东方文化智慧里和其人生经验中找到了观察当下人生活和精神困境的独特视角，他的电影才具有普世价值，从而赢得全球观众的心。 （作者系独立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