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马岩松:“用我的想法改变城市”

作者:严葭淇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2-11-17 00:18:00

摘要:我觉得建筑就像一个个场景、一个个城市的舞台。它应该是有意义的精神产品。

专访马岩松:“用我的想法改变城市”


      因为那两幢著名的“梦露大厦”,马岩松实现了无数年轻人追慕企盼的“成名要早”的梦想。此后,盛名之中的马岩松,作品一件件地推出,每件都那么令人惊艳,那些袅娜流丽的造型,复杂多变的结构,漂浮梦幻的形态……让马岩松成为中国建筑界的一朵奇葩。
      成名刷新了马岩松的人生,让他少了许多虚掷的时光,少了许多国人对于一个另类的质疑,有了更华丽的舞台和更充分的话语权,而马岩松也由此敞开了自己思考和行动的人生,关于建筑,关于城市,关于历史和文化。
      “我觉得建筑就像一个个场景、一个个城市的舞台。它应该是有意义的精神产品。如果城市中的建筑都是非常功能性,我觉得这个城市肯定是没有灵魂的。”这是马岩松在出席即将举行的“2012香港设计年”前夕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的主题。
      1975年出生于北京的马岩松,有着令人羡慕的国际背景:1999年于北京建筑工程学院建筑系毕业后,随即赴美留学于亚利桑那大学和耶鲁大学,并在伦敦扎哈·哈迪德事务所和纽约埃森曼事务所任职,成为对他影响深远的国际建筑大师扎哈·哈迪德的弟子。2002年,马岩松以重建纽约世贸中心方案——“浮游之岛”惊世骇俗的设计,引发国际建筑界的瞩目,该作品后来被中国国家美术馆馆藏。
      2004年,马岩松回到北京,成立了MAD建筑事务所。但初创时期的MAD并不景气,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除了参加各类比赛,没有一件作品走出图纸落地实施。最窘迫时,MAD的银行账户只剩下几百元。
      转机发生于2006年。MAD在加拿大多伦多ABSOLUTE超高层国际竞赛中中标,马岩松因此成为首位在海外赢得标志性建筑设计权的中国设计师。这两幢被加拿大人称为“梦露大厦”的建筑,被马岩松设计成酷似男人心中永远的梦中情人玛丽莲·梦露性感娇躯的模样,轻盈婉转,透着一种迎风捂裙的浪漫和诱惑。
      也许是人人都爱玛丽莲的缘故,“梦露大厦”不仅使马岩松在加拿大享受到如同摇滚明星般的关注,在国内声誉也瞬间爆棚。那年,马岩松刚过30岁,成功便如绚烂的烟花,在他眼前尽情绽放。
      马岩松说,成名带给他最大的吸引力是“被关注、自己说的话有人听”,这种话语权对怀抱建筑理想的马岩松来说,无疑是重要的。“和建筑师打交道的都是有钱、有权的人,混杂着各种利益,我关心的是设计变成现实之后,是否还能把我的理念实施。建筑师不应该只代表甲方的利益,而应该有自己对未来城市、世界的想法,不能随波逐流。”
      曾有媒体问马岩松成功的根源是什么,马岩松说:“我觉得我最有价值的可能是我的个性。我是一个极其不切实际,又非常切实际的人。这跟建筑的特性很相似:看似是很概念化的设计,最终却是一点一滴盖起来的。我很喜欢乔布斯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人最成功的就是做自己’,我深有同感,并且很庆幸,我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一直坚持做自己。”
      的确,除了幸运之神的及时眷顾,马岩松的成功还在于他一直是个另类者。遥想当年,马岩松读亚利桑那还没毕业,就转学到了耶鲁;耶鲁毕业后,同学纷纷去高薪的大公司高就,马岩松却跑到扎哈·哈迪德的事务所做报酬微薄的实习生;回国后,国内设计师忙着到处盖楼,他却一门心思去国外参加各类国际竞赛竞标。
      成功后的马岩松是如此的眩目:他的作品颠覆传统设计,他的言论大胆犀利,他时常现身时尚活动,他被媒体包围追逐,他为时尚杂志拍摄的大片够酷够MEN……总之,有关他的一切,都符合人们对一个横空出世的年轻天才建筑师的想象,他因此成为中国建筑界少有的国际范儿的明星设计师。
      而身为明星设计师的马岩松,推出的每件作品都有那么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明星气质:“浮游之岛”如天外飘来的神秘飞行物;“重庆森林”像一根森林动物建筑的法棒样的巢穴;“未来中国城”是悬浮于城市上空的一颗光芒锋利的超级行星;“鄂尔多斯博物馆”则像一块被岁月和宇宙反复打磨过的陨石;而“红螺会所”是一艘停泊于青山绿草间的白色游艇;“AL Rostamini”是被一群巨管撑着的大广告牌……正如他评价自己的导师扎哈·哈迪德“是没有模式的”,马岩松的作品也在努力挣脱人们的想象和预料。
      但马岩松最令人感动的作品,却是那些小小的“胡同泡泡”。这些泡泡如今被安置在北京老城区的北兵马司胡同32号小院。
      这些泡泡是马岩松的北京梦之一。在《北京2050》中,马岩松描绘了3个关于未来北京的梦想——被森林覆盖的天安门广场、在北京CBD上空漂浮的空中之城和植入四合院的胡同泡泡。在原本美好安详的四合院空间逐渐演变成老百姓的地域、富人的私密天堂、游客的主题公园的今天,马岩松的泡泡有着一种超越时空的情感力量。
      毋庸置疑,今天的中国城市,正在以一种裂变的速度互相复制着,城市与城市之间变得那么千篇一律面目可憎。“中国没有真正的城市规划师,而中国的大城市也正在失去自己的文化,成为不断重复建设的楼群而已。”因此“用我的想法改变城市”,成为身为一个建筑设计师的马岩松的最大愿景。


现在的城市太物质化了


    《华夏时报》:目前中国各城市的雷同度已经非常高,对于这种现象,你认为还有救吗?如果有,该从何处入手?你的“东方的高密度城市形态”,是否就是一个补救方案?

    马岩松:建筑和城市是两个概念吧。我觉得城市是一个有机体,是一个生命。而这个有机体要健康是很重要的,所以要让它有自然的新陈代谢。好像一个人体,如果没有病毒,人体也不一定健康,这其实是一个矛盾体。要有不同文化、不同价值观的碰撞,才能有进步,我觉得城市就是这样一个东西,文化、公共空间、交通都很重要。
    而对建筑来说应该是更微观的。建筑是一个人相聚的地方。我觉得建筑像一个个场景、一个个城市的舞台。人来到这儿会感受到一些东西。它应该是有意义的精神产品。如果城市中的建筑都是非常功能性,我觉得这个城市肯定是没有灵魂的。所以,一个城市的建筑应该是有精神的,应该让人感受到归属感。
    而现在的很多城市不是为人而设的城市,而像一部机器。很多建筑也是居住的机器。这个说法有点极端,原本来说,建筑是居住的机器,但冷漠而机械的设计让它们后来真的变成机器,连居住的机器都不是了,因为它们完全不考虑人的差异、情感和需要,所有的产品和空间都千篇一律了。

    《华夏时报》:非常欣赏你的“建筑师也是观念输出者”的观点,你认为目前中国的建筑设计和城市规划最缺的是先进的观念还是别的什么?

    马岩松:我觉得现在太物质化了。现在中国正处于一个商业化的社会,建筑和城市规划都非常注重功能性。功能性就是它是经济产物,是城市GDP成长,只从城市发展这个角度的城市规划。所以,很多城市都做CBD,做金融街,做出来的城市就像芝加哥那样。但这样的城市,缺少了一种精神、一份创造力和人与建筑的融合。
    而中国古代造城,像北京、苏州、杭州,造城的背后都有很强的哲学思想支撑。有一个信仰,去建造一个城市,所以这些城市的文化和风格可以流传很长时间,影响多代人,这就是一个城市的灵魂。而现代城市恰好缺少这种灵魂的东西,而考虑了太多的经济数字。

    《华夏时报》:在即将开幕的“设计营商周2012”中你有一个演讲,能提前透露下是什么主题吗?

    马岩松:我会讲我的作品,讲一下我这两年关注的事,还有就是未来的亚洲城市以什么思想来主导。传统的亚洲城市都拥有非常丰富的哲学思想,是人、城市和自然的结合。而现代的亚洲城市基本上都是祟拜美国,一味地建CBD、建高楼。这种情况在中国和韩国都有很多,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把传统价值带到未来的亚洲城市中。
    BODW这次请到了很多世界很棒的设计师, 我希望能对中国的设计师产生较大的影响,但一个活动要影响城市变革还是需要努力的。香港是吸引人的地方,但却缺少好的建筑。这点无论是政府和建筑师都不满意,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不了好的建筑。


情感,对建筑很重要


    《华夏时报》:你的老师扎哈·哈迪德对你影响深远,请讲一两个她的故事。除她之外,还有没有你佩服或崇拜的建筑大师?

    马岩松:她是我的导师。是她带领我走进了当代艺术领域。我们并没有谈很多关于建筑的事。她教给我很多艺术家及他们的作品。在毕业之后,她希望我去伦敦短期工作一阵。我发现我认为她是一个艺术家这点很重要。她认为做自己及在作为一个艺术家的时候她是谁很重要。我同样发现了这一点。

    《华夏时报》:你曾说,哈迪德给建筑师开辟了一个“很大的世界”,这是怎样的一种建筑理念呢?这种建筑理念是否也是你一直在奉行着的?

    马岩松:哈迪德并没有刻意去将每个项目都做得很大。她认为作为一个艺术家,你必须对很多东西敏感。你必须要有自己的一个视野。作为艺术家,你要学会尊重你自己的感受,所以他们相信建筑是更为个人化的东西。当你在建筑中释放感情的时候,人们是可以感受到的。我认为这一点对于建筑是非常重要的。我想她也是这样相信着的。有时项目可以很大,有时项目又可以很小,就像我有时设计高塔建筑,有时设计胡同泡泡这样的小项目,它只是一个链接在胡同院里5平方米的微小厕所。我并不关心这个项目到底让不让人震撼,它大或者小,但它一定要让人们在其中感受到一些东西。

    《华夏时报》:你的建筑设计许多都充满未来感和梦幻效果,你平时是否爱看科幻电影,它们也是你的灵感来源之一吗?

    马岩松:很多电影对我都有影响。我觉得电影和建筑有共通点。电影和建筑都是关于生活、历史和人类的。好的电影和建筑会给人启发,会改变你的想法。但它不是一顿饭,不是很功能的。

    《华夏时报》:你个人最喜欢什么样的建筑?或你认为什么样的建筑最美?对于中国古典建筑和欧洲古典建筑,你怎么看?

    马岩松: 很多我都喜欢。中国传统的建筑、日本的、西方现代建筑、欧洲的、美国的,都喜欢。

    《华夏时报》:除设计建筑外,你也做诸如“鱼缸”、“墨冰”等艺术作品,并参与一些奢侈品牌的设计,这些跨界活动是否给你的建筑设计带来一些新的东西?

    马岩松:鱼缸就是给鱼设计的房子。做它们时,我还没有做房子的机会。那时买了几条金鱼回来,放到一个很简陋的方形玻璃缸里,但它们老躲在角落或撞上鱼缸,看上去一副不开心很无奈的样子。因为鱼缸不是它们想要的样子,然后我就想我们建造的很多城市大楼也是方方正正的大盒子,虽然功能不缺但没有更多人性化的东西。
    而且这些建筑很多所谓的功能性并不是真的功能性,而是因为可以降低成本符合大批量生产复制下的功能性,是为市场而设的功能性,对于居住者的诉求则很少考虑。那我在设计鱼缸的时候,就想怎么可以让鱼游得更有意思。于是把内外连结,然后把管子融化,让里面变得更有趣。当然,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鱼是不是因此更幸福了,只是这个鱼缸设计让我意识到,建筑设计的创新和变化,不应该只是关于审美的考虑,而应该更多地考虑使用者的感受和需求,人应该成为建筑和空间的主体。

    《华夏时报》:除了设计生活,你个人还有些什么小小的爱好?对于未来,你有什么设计和规划?

    马岩松:对我个人来说,工作与个人生活是很难分清楚的。我认为一个设计师,首先要成为一个成熟的人、有思想的人,也需要生活和时间,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

马岩松简介
    1975年出生于北京,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Yale University),获建筑学硕士以及Samuel J. Fogelson优秀设计毕业生奖。曾经在伦敦的扎哈·哈迪德建筑事务所和纽约埃森曼建筑事务所工作。2004年回到中国并成立了北京MAD建筑事务所,同时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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