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昆之争:剥开经济学的外衣

作者:沈山

来源:

发布时间:2011-11-18 20:54:21

摘要:曼昆之争:剥开经济学的外衣

沈山

   大概在数年前,美国一位二流的经济学家在美国一家二流的出版社出版了一本颇具争议的专著《重新思考经济学》。
    作者系悉尼大学金融及经济学专业的美籍教授基恩。全书以惊人的方式,从整体上批判了几乎所有传统经济学的理论及其实践,作者抨击了经济学自诩建立的科学属性与体系,并对经济学在实际社会与经济生活中作为重大决策指导的可靠性提出了严重质疑。
    毫无疑问,基恩针对经济学提出的这一系列批判和质疑是十分大胆,甚至堪称革命性的,这些批判和质疑甚至表明,传统经济学的思维方式在智力上可能是不健全的。尽管全书内容十分挑逗,并且该书出版也引起了一定范围内的争议和关注,但由于基恩本人在美国并不是一位很有影响力的经济学家,加之当时美国经济一派繁荣的景象,美国国内缺少此类批判性图书的阅读氛围,因此关于该书的讨论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然而,关于本书的故事,终于还是在美欧此轮经济危机的高潮,尤其是美国“占领华尔街”运动向全球扩展之时,触发了笔者的神经。笔者以为,出版于数年前的这本书,看上去更像一个预言,基恩或许应该感慨自己生不逢时——如果本书再晚那么几年出版,正好赶上这波由美欧债务问题引发的全球性震荡,他及其这部作品一定会立马引爆整个美国学界及公众。
    与此次正以无疾而终方式收场的“占领华尔街”运动的基调不同,基恩将自己的矛头主要指向了传统经济学界,并未触及美国制度的根本,也未谈及美国社会财富分配不公的现实,所谓“为何1%拥有99%”的政治口号也非基恩趣味所在,然而在美国普通民众中迅速蔓延的对政治及社会现实不满的情绪,终于在此次金融危机的刺激下,将愤怒的矛头指向了一向被视为学术领域而相安无事的经济学界。基恩在当年对经济学发起的挑战,现在看来的确像是一个超现实主义的预言。
    2011年11月2日,美国哈佛大学著名经济学家N·格里高利·曼昆,在其享有盛名的经济学导论课程“经济学十讲”正在进行时,大约70名学生公然走出课堂,理由是曼昆教出的学生带来了金融危机。
    这些学生在一封公开信中指出,曼昆的教学倾向保守,其子弟中很多人成为当今金融界尤其是华尔街的决策者或银行家,这些人是造成社会不平等和诱发金融危机的“罪魁祸首”。学生们希望,经济学课程应该对不同经济模式的利弊进行批判性讨论,而在曼昆的课上,学生几乎无法接触到其他经济学观点,所学课程只涉及一种具体或有限的经济学观点,这正是“导致目前社会、经济不平等问题的重要原因”。
    走出课堂之后,这些学生很快就走向了街头,汇入了此次“占领华尔街”运动的抗议浪潮中。
    哈佛大学爆发的这次罢课声浪,很快在美国学界引发了巨大关注和讨论,人们无法想象,一向平静甚至被视为社会风暴避风港的大学校园,在此次危机浪潮中竟然也难以幸免,人们不免对此次蔓延全球的危机发出了更悲观的预期。
    这次声浪也迅速波及到大洋彼岸,作为全球最具声誉的天才性经济学家,曼昆在中国经济学界拥有大量拥趸和门徒。国内关于此次事件的讨论很快划分成两大阵营,一拨是曼昆的支持者,一拨则是曼昆的反对者,坚决表达了自己对学生及“占领华尔街”运动的支持。
    两大阵营针锋相对,针尖对麦芒,讨论得不亦乐乎。笔者在这里无意扮演任何一个学院派或者愤青的角色,也无意褒贬两派中的任何一方,笔者只想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在这场争论中,中国学者是否发出了任何建设性的声音?包括在此次全球性的危机中,作为“别人生病,我们吃药”的被迫一方,我们在政策对应上,是否能根据符合我们自己的经济学理论而做出正确的选择。
    长久以来,缺乏独立的学术思考和创新,学术建设长期停留在移植和舶来的基础上,一直是中国学界的普遍现状,也为社会各界所病诟。而对这一问题的反思,基恩及其《重新思考经济学》再一次触痛了笔者的神经。
    基恩的《重新思考经济学》,或许并不完善,其质疑或许也缺乏足够的学术水准,但它至少表达了一种学术思考和批判的勇气,这种勇气恰恰是中国学界乃至整个中国文化界所缺乏的。
    我们为何仅仅满足于一个门徒的角色,而不尝试打破常规和学术定式,通过活跃的学术反思与批判,建构自己独立的学术建设能力,从而在世界发出我们自己的声音,并最终培育出符合我们自己土壤的学术与价值体系?
    和中国面临的很多问题一样,这个现状也不能不说是令人遗憾的。

哈佛学生致曼昆公开信

反方:曼昆的经济学可能危害全球金融体系

曼昆教授:

    今天,我们离开你的“经济学十讲”教堂,是为了对这门经济学入门课程中固有的偏见表示不满。我们深切地担忧这种偏见会影响我们的同学、哈佛及我们身处的社会。
    作为哈佛本科生,我们选修“经济学十讲”是为了学习广泛的经济学基础理论,以便在经济学、政府、环境科学、公共政策等诸多学科和知识领域有更进一步的追求。然而,我们发现这门课程所支持的是一种特别且具有局限性的经济学观点,会让目前社会中有问题且低效的经济不平等体系继续存在。
    真正合理的经济学研究,必须对不同经济学简化模型的优点与缺点都做出批判性的讨论。由于你的课程不提供一手资料,也很少提供学术期刊上的文章,因此我们几乎接触不到其它经济学研究方法。将亚当·斯密的经济学理论作为对比其他人,例如凯恩斯理论更基础的理论来教授,是没有道理的。
    对一门名义上要为700名学生进一步研究经济学提供坚实基础的入门课程来说,采取一种无偏见的视角至关重要。许多哈佛学生没有能力选择不上“经济学十讲”,因为这门课对于经济学、环境科学及公共政策学的学生来说是必修课,而对社会学专业的学生来说,也只能在这门课和斯蒂文·马戈林教授的“经济学批判之视角”之间做出选择,可后者两年开一次,今年不开设。其他许多学生则只是单纯地希望作为教育的一部分,对经济学有一些分析性的理解。不仅如此,“经济学十讲”还令后续的经济学教学难以有效展开,因为它提供的只是一个严重偏颇的角度,而没有为其它课程的拓展提供坚实的基础。不能指望学生通过逃掉这门课——或甚至逃掉整个经济学的课程——来表达他们的不满。
    哈佛毕业生在全球金融机构和公共政策领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如果哈佛不能让学生获得对经济学更广博、更具批判性的理解,那么他们的行为将有可能危害全球的金融体系。近五年来的经济动荡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今天,我们走出校园,加入波士顿的示威队伍,抗议高等教育公司化,声援全球的“占领”运动。由于“经济学十讲”偏颇的本质,助长并象征了美国经济不公平日益严重的现象,因此我们今天走出课堂,不仅要反对你在基础经济学理论上不充分的讨论,也要去支持一场改变美国经济不公正话语的运动。曼昆教授,我们请求你认真看待我们的想法和今天的罢课行为。

你真诚的、上“经济学十讲”忧虑的学生

兰晓萌编译

正方:对曼昆的偏见源于他们对经济学的误解

    今天,“经济学十讲”的少数学生计划通过罢课来表达他们“对这门经济学入门课程中固有偏见的不满”。作为经济学专业、上过“经济学十讲”的学生及自认为自由派的人,我为这次罢课感到遗憾,因为这门课为我在学业上取得成功及思想上获得进步打下了非常好的经济学基础。并且,这些学生抗议这门课的理由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在公开信中,学生应该列出他们认为“经济学十讲”存在偏颇的理由,但他们只提出:“将亚当·斯密的经济学理论作为对比其他人,例如凯恩斯的理论更基础的理论来教授,是没有道理的。”
    顺便说一句,这封公开信的作者会高兴了,因为第二学期的“经济学十讲”要教授很多凯恩斯的理论。事实上,曼昆是凯恩斯的崇拜者,并且曾说:“如果为了理解经济面临的问题,你只打算向一位经济学家请教,毫无疑问,这位经济学家就是约翰·梅纳德·凯恩斯。”这些学生在“经济学十讲”课上还没有学到这位现代宏观经济学之父的唯一原因,这门课的第一学期讲的是微观经济学。
    这些罢课的学生可能还会惊讶地发现,他们大部分在“经济学十讲”中学到的,都不是亚当·斯密本人正式形成的理论,甚至不是他提出的。斯密或许是首先提倡“看不见的手”的人(尽管他只用过这个词组两次),并且许多现代经济学都源自这个观点,但“经济学十讲”与亚当·斯密本人的理论与学说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因此我推测,罢课的学生在将凯恩斯理论放在第二学期的“经济学十讲”课中发现了偏见,并留给我们来推测他们认为这门课的真正问题是什么。仅为了辩论,我认为这些罢课的学生认为这门课存在保守主义的偏见,因为曼昆曾为来自共和党的总统服务,担任其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
    到目前为止,曼昆教授已经在“经济学十讲”一课中上了三堂课、邀请了两次客座演讲、发表了八篇补充论文并进行了正式的辅导。
    曼昆在第一堂课上对这门课程进行了概述;第二堂课更详细地解释了经济学是什么。在这堂课上,他大量讲到为什么经济学家不是无政府主义者;第三堂课为碳税、对外部性征税进行了辩护。我猜,自由主义者不会反对这堂课。两次客座演讲分别来自前奥巴马医保改革顾问大卫·卡特勒和本·弗里德曼。后者的演讲内容是资本主义的宗教渊源及宗教与经济学目前的联系。这些,也与保守主义偏见无关。
    我认为这些罢课的学生有个更大的问题,他们似乎对什么是经济学有着根本性的误解。“经济学十讲”从第一堂课开始就让我学会了如何区分积极的问题和规范的问题。我们在新闻中读到的多数是规范性的,例如国会是否应该提高针对高收入群体的边际税率?而多数经济学家真正研究的通常是积极性问题,例如,如果针对高收入群体的边际税率提高会产生什么后果?“经济学十讲”多数内容是在教学生如何回答积极性问题的。
    罢课的学生提出的另一个批评是,这门课的模型过于简化,难以对真实生活中重要的规范性问题推导出结论。我不认同这一点。你不能在没有能力回答积极性问题的时候对这些规范性问题持有已知的立场,你也不能在对经济学原则没有根本性的理解的时候回答这些积极性问题。但要获得经济学原则的基础需要时间。“经济学十讲”的学生应该理解,这门课并不能让他们充分了解经济政策的巨大复杂性。文章译自哈佛政治评论网站)

杰里米·帕塔施尼克

兰晓萌/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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