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梁江波:从“墨镜自由”到圆梦清华

作者:周南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22-08-26 18:28:21

摘要:为了提升自己,梁江波一直在寻找学习机会,清华社工专业成为他的平台,“社工专业有一个重要的理念‘助人自助’,我就是这个理念的受益者,现在也在成为这个理念的传播者和践行者。”

盲人梁江波:从“墨镜自由”到圆梦清华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周南 王晓慧 北京报道

这个夏天,梁江波接受了很多采访。

“清华大学”“硕士研究生”“盲人”“37岁”,仅仅是将几个词这么简单罗列,无需多言,就足以让人想象,这大约是一个怎样令人侧目和感叹的励志故事了。

比如由于先天性视力障碍,城里没有学校肯接收6岁的梁江波,父母就在家里挂起旧黑板教他认字,并在他11岁那年才辗转在农村为他争取到随班就读名额;比如在北京联合大学特殊教育学院就读期间,他手抄英语单词(盲文),抄了厚厚的6本,摞起来达六七十厘米高;比如去年参加清华大学硕士研究生统考时,他的单科考卷就接近5厘米高,答题时,中指指腹被磨出血……

然而当记者与梁江波面对面时,他绝口不提自己的“磨难重重”和“身残志坚”,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松弛感。许是因为松弛,梁江波在采访中常常大笑出声,再加上白色polo衫配灰色裤子,看上去像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谈起自己对这个夏天接受的多次采访,他温和地说道:“网上关于我个人经历的报道很多,我很感谢,但我希望大家对我个人少一些关注,我没有那么‘苦’,而且健全人在生活中也要面临自己的‘苦’。”

“我真正希望的,是通过我的经历能给残障朋友,和此时此刻处于困境的人一些鼓励——不论身处什么境况,都能抱有希望,并为之努力;我希望通过我考取清华研究生这件事,大家能更多地关注残障群体的融合教育、融合就业,过去很多盲人朋友参加各种考试都会被拒绝,而清华能给盲人提供研究生无障碍考试,其实是给其他学校、机构都做出了榜样。我之所以选择就读社会工作(下称‘社工’)专业,也是希望能为社会融合做一些事。”

梁江波学过播音,声音很有质感,他如此微笑着娓娓道来,给炎热的天气平添了几分清爽,

从“墨镜自由”谈起

梁江波是“80后”,37岁考上研究生不算年轻了。

小学在普通学校读书,完全失明之后,先后在南京盲校、青岛盲校读书;而后考取北京联大学习针灸推拿;大学期间,他通过助盲公益机构北京市红丹丹视障文化服务中心(下称“红丹丹”)接触到了播音,从那以后,他“看见了”更广阔的世界,当过主持人,做过特约记者,还采访过施瓦辛格;毕业后,他进入事业单位做图书编辑,整日跟书本打交道。

此时的梁江波已经走上了一条“非常规”之路,饶是如此,工作一段时间后,他思索再三决定辞职,加入红丹丹成为正式职员,一边从事公益,一边考取了清华大学社工专业的研究生。

而此间寻寻觅觅多年,梁江波一直在通过各种方式伸出自己的触角,做出尝试,以求打破禁锢,实现他追寻融合的“自由”之路。

时间回转,还要从“墨镜自由”谈起。

小学时,梁江波还在普通学校读书,为了不让人看出视力有问题,父母有时会让他戴墨镜出门,但如此一来更引人注目,小朋友都觉得十分新鲜;稍大点,梁江波意识到戴墨镜是盲人的标志,便不再戴了;大学期间,梁江波接受播音培训后,经常会主持一些活动,由于他的眼睛会不停翻白眼,活动主办方从美观角度考虑,会建议他戴上墨镜,他从令如流;再后来,梁江波又接触到很多思想,比如盲人要正确看待自己、要勇敢地展现自己,不能被“标签化”,他又把墨镜摘了……

如此反复,现如今,梁江波已经跟墨镜和解了,“如果我戴墨镜,肯定不是为了遮住眼睛,怕别人看;如果我不戴,肯定也不是为了彰显和证明‘我接受自己是盲人了’,我不再把墨镜跟盲人关联起来,戴不戴完全就是随性。”

心自由了,墨镜自然跟着自由了。谈笑间,梁江波的眼睛又“大大方方”地往上翻了翻。

“我们需要一个机会”

如果说梁江波实现“墨镜自由”之路还有几分趣味性,追寻“机会”之路就多少有些曲折了。

实际上,除了清华,梁江波和北大也有过一段渊源。

高二那年,梁江波得知自己无法参加普通高考后,备受打击。但他并不死心,高三时,他让父亲代笔给北大写了一封信,“我想尝试看看是否有另外一种可能性,比如我去旁听,我可以不要学历和学位,只要让我旁听,最后给我一个参加考试的机会,如果我能通过考试,再承认我的学籍和学历。”他听说90年代有高校为盲人开过这种先例。

无奈他的提议并没有得到回应,寄出的信也石沉大海。2006年,梁江波还是走了高考单招的路,入读北京联大。

实际上,虽然普通高考为视障考生提供无障碍试卷早已立法,但视障考生申请普通高考盲文或电子试卷被拒而无缘普通高考的现象屡见不鲜。直到2014年,教育部在《关于做好2014年普通高校招生工作的通知》中明确要求:“各级考试机构要为残疾人平等报名参加考试提供便利。有盲人参加考试时,为盲人考生提供盲文试卷、电子试卷或者由专门的工作人员予以协助。”这一年也被称为“视障考生无障碍参加普通高考元年”。

在这一大背景下,2016年,已经工作的梁江波怀揣希望决定申请硕士统考,但由于没有明确的政策,实施起来仍有难度。“好在,虽然我没有实现,但是盲人高等教育一直在向前推进和发展。”2020年,梁江波的盲人朋友董丽娜通过硕士统考考取了中国传媒大学硕士研究生,给了他更多信心。

如此求学路,让梁江波对盲人群体的教育、就业有了更多思考。

“对于盲人而言,我觉得最根本的是教育。要想实现就业融合,首先要做到教育上的公平和融合。有的企业说‘不是我们不愿意招残疾人,是因为招不到合适的’。比如外企对员工的综合素质、英语都有要求,可能有的盲人英语好,但综合能力确实达不到要求,不排除这样的事实。但同时我们也要反思,就业时,企业一边讲平等,一边又要求盲人是本科、是985、是硕士,我们并不是让社会对盲人降低要求,而是因为从教育上还没有完全实现平等,难以达到这个要求——这正是我们要重视教育的理由。”

“尤其是盲童教育,我觉得是最根本的。”梁江波言辞恳切,“无论是盲校教育,还是在普通学校接受融合教育,我们希望大家能够给残障人士在升学路上提供更好的支持、更多的便利,让大家有机会参与。我们并不要求盲人不用考试,或者降分录取,我们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我们希望有一个平等争取的机会。”

学者型的公益实践者

如何为更多盲人朋友争取机会?如何促进融合教育、融合就业,实现“推动社会平等融合”这一终极梦想?

梁江波将目标重新瞄准了公益事业。

2007年,彼时还是学生的梁江波报名了由红丹丹和北京电台培训中心合作开办的普通话培训项目。“红丹丹的负责人郑晓洁老师和大伟老师免费给我们培训播音、讲电影,帮助我们连接资源,也就是因为学习播音主持,我后来才有机会去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北京电台,参与主持节目,接触到更多人。”

“红丹丹是我的起点。我的世界就是从这个圆心开始,一点一点往外拓宽的。”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梁江波开始感受到社会组织的力量和残障人士的潜力,他开始思考社会工作和公益事业的内涵。

2019年,红丹丹成立了心目助残基金会,几番斟酌之下,梁江波辞职加入了基金会,成为“红丹丹人”。

然而,从受助者到助人者的转变,让他发现自己对公益的理解非常浅薄,“公益并非单纯的好人好事和简单的残障关怀,光有善心有时候并不能把事情做好,它还需要专业的调研、评估和做事方法来推进项目,而我基本上都是凭着想象在做事。”

为了提升自己,梁江波一直在寻找学习机会,清华社工专业成为他的平台,“社工专业有一个重要的理念‘助人自助’,我就是这个理念的受益者,现在也在成为这个理念的传播者和践行者。”

社工薪资低、人才流失严重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梁江波认为:“现在人才流失严重不代表未来也这样,而且社工领域更加关注于人的发展,随着经济的发展,我们的社会一定会更加重视对精神文化、对个人发展需求的关照。我在这个时候进入,而且我有盲人这一特殊视角,未来我的专业能进一步提升,我很期待可以在这个领域里,无论是实践还是理论,能够为残障朋友、为社会融合做出一些贡献。”

他言之凿凿:“我要成为一个学者型的公益的实践者。”

责任编辑:方凤娇 主编:王晓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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