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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感时期应审慎管理汇率和资本流动

作者:连平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20-10-10 16:27:42

摘要:疫情爆发以来,美元由升到贬,人民币汇率则呈现相反的走势。当前美元进入了贬值周期了吗?人民币进入升值周期了吗?在百年未遇的国际变局之下,未来人民币汇率机制改革和资本流动管理应如何进行?等等问题市场十分关注。

敏感时期应审慎管理汇率和资本流动

连平

疫情爆发以来,美元由升到贬,人民币汇率则呈现相反的走势。当前美元进入了贬值周期了吗?人民币进入升值周期了吗?在百年未遇的国际变局之下,未来人民币汇率机制改革和资本流动管理应如何进行?等等问题市场十分关注。

1、美元指数尚未明确进入贬值周期

当前,美国正陷入生命健康危机、种族冲突危机和党派政治危机等三重危机的泥潭中,经济运行面临较大的不确定性。近日美联储议息会议也表态将继续维持宽松货币政策,保持零利率至2023年。疫情冲击使得本已“入不敷出”的美国财政压力骤升,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预测,美国联邦政府2020财年财政赤字将高达3.3万亿美元。在多种因素的共同影响下,市场对美元走弱形成了较为强烈的预期,一些人士甚至认为美元可能已经开启了弱势周期。然而,美元走强或走弱并不完全取决于美国自身,还要比较美国与其他经济体的运行情况。从美元周期的历史经验来看,虽然美元已经露出疲软之势,特别在短期内走弱是大概率事件,但现在就确定其已经进入较长的弱势周期,可能为时尚早。

1971年以来,美元指数大致经历了三轮大的贬值周期:1971-1980年、1985-1995年、2001-2011年;贬值之后相应的是反弹而形成三轮升值周期:1980-1985年、1995-2001年,2011年2016年底。总体来看,美元指数是“熊长牛短”,升值周期约为6年,而贬值周期则约为10年。之后,美元指数进入平稳期。2017年至2018年初,受美国政府关门危机缓和及股市暴跌后避险情绪影响,美元指数由103下降至89附近,之后指数则有所回升,所以并不能称之为是一个完整的贬值周期。而本轮美元走弱始于3月美国新冠疫情爆发,美元指数由102.68下跌至近期的93,其跌幅尚未超过2017年至2018年,所以还不能断定已经形成了弱势周期,不能排除美元汇率仍在区间震荡的可能性。

从美元指数的构成来看,目前其篮子权重货币为欧元(57.6%)、日元(13.6%)、英镑(11.9%)、加元(9.1%)、瑞典克朗(4.2%)、瑞士法郎(3.6%)六种货币。不难看出,欧元的走势对美元指数影响最大。从这个角度看,美元指数是否走入弱势周期,还需要对比和判断美国和欧洲两大经济体未来的走势。进入三季度后,美国和欧洲的疫情蔓延都有所缓解,卫生防疫、救济、财政和货币等政策得到较好的贯彻,经济循环似乎进入了复苏阶段。但相对而言,欧洲较美国恢复得似乎更好一点。在疫情发展、种族冲突和党派纷争等三重危机的压力下,当前美国经济正在面临更大的不确定性。相比较之下欧洲、日本等经济体的货币则可能稍强,从而增加美元贬值的压力。2020年11月美国即将举行的十分诡异的大选将带来更加扑朔迷离的不确定性。虽然当前状况尚不足以判断美元已经进入趋势性弱周期,未来一个阶段仍有可能阶段性地区间大幅震荡,但长期趋势走弱的可能性依然较大。

2、美元走弱对我国经济的影响不容忽视

8月份我国经济运行整体向好,各项数据综合来看是好于预期。尤其是出口增速进一步加快,同时拉动制造业生产快速回升,成为2020年经济复苏的重要推动力。如果美元真的走上弱势周期,人民币兑美元持续大幅升值,中国的出口半年后必然会受到影响。历史的经验可以为证。2005年中至2008年中,人民币对美元升值大约18%,出口增速由2005年8月的33.2%高位下降至2008年2月的最低水平6.34%;2010年中至2014年中,人民币对美元升值大约10%,出口则由2010年中接近40%的增速一路下滑至最低2012年1月的-0.55%,此后负增长时有出现;而2015年中至2016年底,人民币对美元贬值达13%左右,出口降幅由2016年2月的-27.96收窄至2016年11月的-1.54%;2015年底至2017年底,出口则出现了大幅回升。

与发达国家明显不同,中国企业运用外汇衍生工具规避汇率风险的意识较为薄弱。据有关部门调查,只有不到20%的企业能主动规避汇率风险,有的企业甚至不采取任何防范措施,极少数的企业采用了金融机构提供的衍生产品来锁定汇率风险。迄今为止,中国贸易顺差占GDP比重已降至1.5%左右,但出口产业对GDP的直接和间接影响依然不小。2020年二季度末,我国出口占GDP的累计占比仍达16.89%。中国早已就不追求顺差,但仍需要关注出口对就业以及消费的影响。目前仍有约1亿以上劳动力在出口相关的部门就业。在美元走弱周期下,人民币如果出现持续较大幅度升值会对中国经济的复苏及其之后的平稳运行带来不利影响。疫情发展以来中国出口表现良好,最重要的原因是中国的出口能力较强,同时也由于各国供给能力受挫,明显跟不上需求。一旦各国供给能力改善,就会对中国出口带来竞争和压力。因此对于中国未来出口的走势不宜过于乐观。

如果美元指数持续走弱,加上量化宽松和零利率政策的扩大化和长期化的溢出效应,在中国经济增长表现良好、金融市场开放程度不断扩大的条件下,国际资本会通过多种渠道进入中国金融市场,从而会增加货币投放的压力,对国内物价上涨可能会带来一定的影响,但这种影响可以在很大程度被货币政策的针对性调节抵消掉。美元泛滥和零利率水平对国际大宗商品价格将产生推升作用,而中国是石油、天然气和各类大宗商品进口的大国,上游产品价格大幅上升必然会传导到中下游产品的价格上,增加物价上涨压力,推升实体经济的运行成本。2020年上半年国际油价大幅下跌带来了国内物价水平的明显回落,即是个反面例证。未来一个时期,国际输入型通胀压力不可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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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国国际收支双顺差格局可能继续保持

2020年疫情爆发以来,我国经常账户收支发生明显变化。货物贸易顺差大幅增加,货币贸易顺差由一季度的283亿美元快速上升至最高5月单月的696亿美元,截止七月,货物贸易顺差累计值为2516亿美元。服务贸易逆差则大幅减少,由2019年和今年年初的平均单月逆差200亿美元,收窄为当前的单月逆差100亿美元左右。上半年经常账户顺差呈现快速增长态势。伴随着我国金融市场扩大开放,证券投资资金流入速度加快,而直接投资则基本平衡,资本账户呈现小幅顺差。伴随着未来几个月从美国进口明显加快,货物贸易顺差将会有所收窄,服务贸易则变化不大,经常账户顺差会有所减少,国际收支整体上将呈现双顺差格局。

未来一个时期,我国国际收支双顺差格局仍将继续保持,经常账户顺差可能有所减少,资本和金融账户顺差则相对可控。得益于工业门类齐全和制造能力强大,2020年我国出口弥补了全球供给能力的不足,出口出现了超预期增长。但疫情一旦缓解,全球供给能力恢复,我国出口就会面临新的竞争。二季度以来,人民币已经开始了一波升值,至十月初升值幅度已超过6%。无论从理论还是从实践看,人民币较大幅度的升值必然会给出口企业来带压力,一般会在二至三个季度后,即可能在明年年中后呈现出这种压力。从有关官员近期的表态看,中美第一阶段经贸协定将如期执行。第一阶段协定执行后,尽管中方顺差会有所减少,但较大的对美顺差会依然存在。因此美国很有可能于2021年某个时候发起第二轮贸易谈判,进一步施压中国,寻求所谓“对等”。其目的是进一步削减中方的贸易顺差,实质是更多购买美国的资源和商品。综合研判,2021年后,我国商品贸易顺差将会有所收敛,服务贸易逆差可能有所增加,经常账户顺差总体上可能会减少。伴随经济复苏态势良好和金融市场扩大开放,2021年资本流入将会加快,从而可能增加资本和金融账户顺差。由于境内仍有较大的资本流出需求,目前执行的政策是2016年延续下来的“宽进严出”举措,为此调控方面处在较为主动的态势,具有良好的调节空间,未来资本和金融账户有能力保持基本平衡。十四五规划的前期,我国国际收支双顺差格局可能依然存在,而经常账户和资本与金融账户两大账户的顺差规模会在一定程度上“此消彼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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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民币持续升值的条件并不成熟

人民币是否进入升值周期取决于中国和美国两方面因素的影响。未来一个时期,中国经济在复苏后有望保持中高速增长,经常账户顺差仍将维持在较高水平,金融市场扩大开放将使资本和金融账户也将呈现顺差状态,总体上国际收支将保持双顺差,中国自身的因素将是人民币升值的动力。美国经济受疫情影响复苏步伐缓慢,加上种族冲突和党派纷争,短期内运行的不确定性依然存在。美元虽然有所走稳,但在大选前后仍有变数。尤其是美元周期性变化还需要观察欧洲和日本等经济体的发展变化。由于欧元和日元在美元指数中占的比重超过70%,美元与这些货币之间的汇率主导了美元指数的走势。美国与欧盟、日本经济的相对强弱就成为美元指数变化的首要影响因素。受疫情影响,欧盟和日本经济比较疲软,但美国不见得有更好的表现,美国的不确定性依然不少。因此当下不能确定美元已经走出十分明确的贬值周期,如此人民币也就很难真正迎来升值周期。

2020年二季度以来,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在波动中基本稳定,而人民币名义汇率在一轮贬值后又明显回升,波动幅度较大。但事实上,人民币名义汇率对美元的升值幅度大大小于欧元等货币对美元升值的幅度,前者升值5%多一些,后者则升值10%以上,其中主要原因是市场受到了不小的心理预期压力。这种压力来自于美国持续不断地打压中资企业,挑战中美关系的底线,制造地区紧张气氛,从而给市场投资者心理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如果按中国经济基本面看,经济复苏强劲,出口增长并明显超出预期,经常账户顺差大幅增加,则人民币对美元升值的幅度应大于欧元等货币才对。鉴于美国打压中国的态势未来不会轻易改变,当前和未来一个阶段,人民币不大可能呈现趋势性大幅升值,而在区间内双向较大幅度波动的可能性较大,其状态可能类似于2018-2020年人民币汇率走势,中美经济的基本面和货币政策的差异,为未来一个时期美元进入贬值周期和人民币进入升值周期提供了重要条件,但这种局面的真正形成还需要其他相关条件的配合,目前看后者并不完全具备。

5、坚持有管理的浮动汇率机制和非对称资本流动管理

2015年以来的汇率形成机制改革,重要的是使得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形成了“收盘汇率+一揽子货币汇率+逆周期因子”的定价机制,之后还推出了一系列配合中间价机制改革完善举措,包括资本流动、交易成本、离岸市场和市场预期管理等一系列适应性和配套性机制改革和政策完善。从总体上看,人民币汇率五年来保持基本稳定、阶段性双向波动、弹性明显增大,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进一步完善。从2015-2016年人民币贬值和资本外流形成的相互促进的反馈循环,到2017-2020年在外部强烈冲击下人民币汇率阶段性有序双向波动、弹性增大、资本流动基本平衡,表明人民币汇率机制及其相关管理具有良好的合理性。

当前,货币当局常态化市场干预已基本退出,汇率市场化程度已得到大幅提升,离岸市场的变化对于人民币中间价的影响逐步增大。由于新冠疫情、中美关系恶化以及国际贸易摩擦加剧,发达国家货币政策持续分化,外汇市场上顺周期行为和“羊群效应”明显,非理性市场预期抬头,有关部门采取措施调节汇率机制和市场供求关系,增加投机性交易成本,维护货币金融市场稳定是十分有必要的。政策干预应努力驾驭市场力量,有机结合市场的基本因素,促进人民币汇率在双向波动、弹性增加中保持基本稳定。

当前和未来一个时期,并非是人民币汇率实现完全自由浮动的最佳时机。未来5-10年外部挑战和严峻环境将持续存在,而以内循环为主的双循环格局构建又正处在关键阶段,我国有必要在相关经济领域保持政策和管理的主动性和可控性,而汇率政策毫无疑问是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应该看到,当前汇率完全自由浮动的相关和配套的基础和条件尚欠完备。利率市场化正处在攻坚阶段,最终完成仍需假以时日,而汇率市场化与利率市场化通常是协同推进。资本和金融账户可兑换的关键项目仍有一定管制,在极其复杂的国际环境下,宏观审慎管理仍有存在的必要。在市场真实需求释放欠充分条件下,强调汇率完全自由浮动又有多大意义呢?难道此时的汇率能完全真实地反应市场需求吗?在汇率中间价波幅已经明显扩大的情况下,实现汇率完全的自由浮动又有多大的必要性呢?尤其是目前国内企业普遍缺失运用金融衍生工具来规避汇率风险的能力,可能难以承受汇率完全的自由浮动。未来一个时期,我国仍应坚持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坚持市场化改革方向,逐步扩大汇率弹性,与其他相关改革开放举措同步协调推进,在条件成熟时最终实现汇率自由浮动目标。考虑到汇率的大幅震荡和资本大规模的外逃是未来我国可能面临的重要现实风险,在国际变局之下有关政策应更加审慎,否则这一领域就有可能成为别人攻击的软肋。

在保持现有外资流入水平的基础上,增加资本流出当然能减缓顺差的增大。当前,我国对企业部门的用汇需求正在逐步放开,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企业部门的用汇需求,允许其资本流进流出更加便利。未来为了顺应国内经济对外开放的进一步发展,应该进一步提升企业部门人民币自由兑换的程度,允许企业部门在资本流动和货币兑换方面有更大的自主权,或者说基本满足企业部门的用汇、跨境借贷和投资的需求,基本实现企业部门的人民币资本项下自由兑换。但在居民部门方面,因为存在着较为明显的非理性用汇需求,一个时期以来资本非理性地流出现象较为严重;且居民部门可投资资产2020年已突破200万亿,其中即使是5%有对外流出需求也是难以承受的货币兑换压力。因此未来一个时期,对居民部门资本流出和货币兑换仍有必要保持严格的管理。

当前逆全球化过程正在展开,跨国投资必然会遭遇比过去多的沟壑和风险;国际金融大环境笼罩在美国金融制裁的阴霾中,中国境外资产所面临的多类复杂的风险时隐时现。目前中国的外汇净资产敞口较大,未来有必要合理安排和有序管理对外投资,包括直接投资和证券投资。从发展以内循环为主体的双循环新格局考虑,未来应更多地鼓励和加大国内投资的力度,更好地促进内需和供给的发展和匹配,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

6、积极理性地应对汇率波动和资本流动

鉴于未来美元和人民币汇率的波动以及国际收支变化将对我国经济增长、通货膨胀和就业乃至消费都会带来一定的影响,未来有必要采取相关政策积极加以应对。

一是保持人民币汇率基本稳定的策略基调。从维护实体经济平稳运行考虑,应充分认清人民币过度升值的危害性,确立清晰的政策导向。而不应该从非实体经济需求出发考量,鼓励或纵容汇率出现大幅度升值。保留合适的升值空间有助于在未来中美相关谈判中处在较为主动的态势。

二是采取积极举措促进国际收支保持基本平衡。在出口保持增长的同时,促进进口增速加快;在进一步扩大股票市场和债券市场开放的同时,逐步扩大对外金融投资和证券投资,不追求资本和金融账户顺差。审慎推进资本和金融账户开放以及人民币国内兑换,在适当放松企业部门资本流出的同时,仍应保持居民部门“严出”的监管政策基调。

三是允许汇率阶段性较大幅度地双向波动,类似于2018-2019年中美贸易摩擦时期出现过的状态,避免汇率出现趋势性的单边走势,通过汇率波动和弹性加大来减缓外部政策溢出效应的冲击和压力。不到迫不得已时,货币当局不应开展外汇市场干预。

四是鼓励金融机构以更低的成本和更为便利的服务为企业提供外汇衍生工具,帮助企业锁定汇率风险。同时从政策上鼓励、支持和推动企业加大力度、广泛采用衍生品工具来规避外汇风险。

五是通过完善和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基础设施、中资银行全球体系、离岸人民币市场和人民币自由兑换,扩大人民币国际化的程度和范围,持续减少经济体外汇风险的暴露比例,降低汇率风险。

六是加强政策沟通和政策信息透明度,帮助市场主体形成稳定的预期;进一步完善监测市场预期的指标体系,及时引导非理性预期,消除“噪音”,帮助市场主体理性判断外汇市场趋势。

(作者为植信投资首席经济学家兼研究院院长)

责任编辑:徐芸茜 主编:程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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