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格曼：历史教训与监管改革

保罗·克鲁格曼 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

   还记得我刚开始为《纽约时报》写专栏的时候，对许多事情的看法很天真，最大的误解是，我真的相信，有影响力的人也会被证据打动，如果事实彻底与他们的观点对立，他们一定会改变立场。
    平心而论，这种情况偶尔也会发生。尽管我对前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一直持批评态度（早在这成为一种时尚之前），但我也对他的表现予以了肯定：他坦承自己曾误以为金融市场懂得自我节制。
    但格林斯潘是个少见的例子。其罕有性在12月11日美国国会众议院对金融监管改革法案投票时得到了证明。在我们对失控的金融系统闯下当前大祸、引发大规模失业的教训仍记忆犹新之时，众议院全体共和党人及27名民主党人竟然投票反对这项试图约束华尔街无节制行为的法案。
    让我们回顾一下我们是如何陷入当前困境的。
    大萧条结束后，美国政府对金融系统实施了严格的监管。这些监管十分有效，美国得以在二战结束后近40年里没有再遭遇金融危机。但随着大萧条的教训逐渐被淡忘，银行家们又开始对他们受到的限制感到不耐烦。政治人物越来越多地受到自由市场思想的影响，开始更加主动地迎合银行家的要求。
    第一波放松管制发生在里根总统执政期间，并很快导致了1980年代的储贷危机。最后，纳税人被迫承担了GDP2%以上（约相当于今天的3000亿美元）的代价来进行善后工作。
    但主张放松监管的人却并未因此止步。在当前危机爆发前10年间，两党政治人物接受了这样一个观点，即所谓罗斯福新政时期对金融业实施监管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官僚做法。还记得2003年的一天，一些银行监管高层对着镜头，用修剪花木的大剪刀和一把锯子，把一叠象征管制的纸剪得粉碎。
    借助删减了传统限制的新法规以及采取放任态度的监管者，银行家重获自由，并大胆放宽了借贷标准，结果导致信贷激增，房地产泡沫极度膨胀，最后酿成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讽刺的是，要遏制危机，政府必须大举介入，且介入的程度需大于避免危机要付出的努力，具体措施包括：拯救有问题的金融机构，美联储向私营部门提供大量贷款等等。
    有了历史教训，你可能以为决策者这次会一致赞成重建更有效的金融监管体系，以避免重蹈覆辙，但你错了。
    如果与保守派人士谈论这场金融危机，你会感觉进入了另一个怪异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是政府官僚一手炮制了这次危机，而不是银行家。在那个世界里，是政府资助的借贷机构引发了危机，而事实上，绝大多数次级贷是由私人贷款机构放出的。在那个世界里，是监管者强迫银行向不够资格的贷款人放款，而实际上，当时25家最大的次贷放贷机构中，只有一家处于监管之下。
    这些保守派人士还忽略了商业地产领域发生的灾难。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贷给穷人和少数族裔的才是不良贷款，因为放给购物中心和写字楼开发商的不良贷款不符合他们的那套说辞。
    在某种程度上，这套说辞的流行反映出美国著名左翼作家厄普顿·辛克莱总结的一个规律：“让一个正因为不懂某些事才领到薪水的人去理解这些事是困难的。”如民主党人所说，在众议院对金融监管改革进行表决的3天前，共和党领袖召集了100多位金融业说客共商对策。这套说辞的流行还反映出现在的共和党有多么固守一个已经破产的思想，这种思想让该党无法勇于面对使美国经济翻天覆地的那个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金融监管改革将取决于民主党人——更确切地说，既然众议院已通过了改革法案，那么最终结果将取决于参议院的“中间派”。他们是否愿意记取历史教训，支持金融监管改革？
    但愿如此。有一点很清楚，如果政治人物不肯吸取教训，他们一定会带领我们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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