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庵:我的小说与时代若即若离

作者:于娜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7-01-20 23:33:29

摘要:周作人传记作家止庵日前出版了他的首部小说集《喜剧作家》,收录了他写于1985到1987年间的5篇小说:《姐儿俩》、《走向》、《墨西哥城之夜》、《喜剧作家》和《世上的盐》。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于娜 北京报道

周作人传记作家止庵日前出版了他的首部小说集《喜剧作家》,收录了他写于1985到1987年间的5篇小说:《姐儿俩》、《走向》、《墨西哥城之夜》、《喜剧作家》和《世上的盐》。

20世纪80年代在止庵看来,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这个年代处于两个大时代的过渡期,止庵小说关注的是,受上一个时代束缚的人,和代表新的时代趋势的人,他们之间发生的冲突和故事。

小说是个局,但我们需要它

《华夏时报》: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写小说,后来差不多30多年都没有再写?

止庵:最早写小说是在1973年,我还是一个中学生,写了两个长篇小说,加起来有80万字,但那只是一个中学生的习作,在30年前被我全部烧了,它对我唯一的意义就是练练笔。

80年代,我先后做过医生、记者,其间写了十几篇小说,除了《走向》外,当时都在文学杂志上发表过,也就是变成铅字了,却没有什么反响,我有点失望;自己用心做的事情,精心修改的小说,结果发表时都被删改了,我也不太习惯。同时,在我开始读了很多随笔之后,对小说的形式有点质疑,周作人在一篇文章中引用与废名的通信内容,觉得小说像布一个局,让你像呆鸟似的往里钻,周作人也说不喜欢“好莱坞式”的小说,编得很周密,牵着读者的鼻子走。1987年,小说《姐儿俩》发表后,我就不再写小说了。这些小说手稿就一直寄放在朋友家的地下室里,成为过去的事了。一直到母亲替我编“三十年集”时提起:你不是写过不少小说吗?我才去朋友家找到这些手稿,发现纸都已经泛黄了。

《华夏时报》:现在为什么又选择出版小说集?

止庵:虽然30年没写小说了,但一直在读小说,文学作品占到我的阅读书目一半以上,对小说的看法也越来越成熟。我当时在写小说时努力避免一个局,小说《姐儿俩》讲的其实是一件事情要发生,就无法阻拦,就必然是那个结尾。

我现在出版的小说集,取舍的标准就是看隔了30年后,这些小说是否还活着,还有没有生命,不光是小说,所有的文学作品,时间会淘汰一些东西。怎么判断小说是否活着,跟当时的时代太接近,太反映现实的东西,现在只能当一个社会资料来看,但是谁会把小说当社会资料,为什么不去看当年的报纸呢?所以我把离当时时代远的作品保留了下来。

“我与我的世纪失之交臂”

《华夏时报》:很多人觉得上世纪80年代是一个黄金年代,尤其是对文学而言,你对80年代怎么看?

止庵:我觉得那个年代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它是两个大的时代之间的过渡时期。我们可以把六七十年代看成是一个大年代,90年代以后看成是一个大年代,80年代介乎它们之间,前面年代的印记还没有完全消退。《姐儿俩》中写的就是过去的年代对80年代的影响,姐姐身上体现的就是过去那个年代的痕迹,妹妹身上体现的是往下一个年代变化的趋势,所以她们之间才会有冲突,有前一个时代的束缚、限制。

80年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种可能性,没有共同的价值判断,而现在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个方向,买房全买房,跳槽全跳槽,发财全发财,那个年代不是,还有好多人很清高,所以才有那个年代的故事。《姐儿俩》中的妹妹一夜未归,姐姐受不了了,觉得出事了,而现在一个女孩在男朋友家住一晚,并不算是什么事;《墨西哥城之夜》中一对夫妇离婚了,还住在一个房子里,现在也不多见,那时几乎没有买房子、租房子,换工作,出租车刚刚有,在这样一个年代里的故事是现在这个年代所没有的。

《华夏时报》:在这本小说集中,谁是你最偏爱的人物?

止庵:《姐儿俩》和《墨西哥城之夜》是偏现实主义的,《喜剧作家》是很现代派的,这些小说人物的概念都不太一样,如果一定要问我最偏爱的人物,就是《姐儿俩》中的“我”。当年我把这篇小说寄给父亲看,他说这个“我”没有意义,人物在故事中不起作用。因为“我”跟姐妹俩都是若即若离的关系,姐姐托“我”去想办法挽留想要出国的妹妹,但是“我”是不上心也好,冷漠也好,根本没有管这件事。

当时我写这个人物时觉得挺有意思,在这个故事中他起的是消解的作用,我能理解父亲的批评,他希望“我”是能对情节促进的因素,当时我觉得这个人物既是故事的叙述者,又是情节的参与者,但是他什么作用都没起,他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他好像面对着一个历史的趋势,不愿意去过多介入、干预。

写小说就是做实验

《华夏时报》: 这次出版的5篇小说每一篇都是不同的写法,《喜剧作家》更是实验性的?

止庵:《喜剧作家》本来是一个通俗故事,受《呼啸山庄》影响,小说里两个家庭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用”的,但我当时年轻任性,并没按通俗小说来写。我读了不少剧本,也看了一些戏剧,正好主人公也是一个剧作家,我想写一个对戏剧形式戏仿的小说,这部小说实际上就是一出戏,舞台是一个或多个人物的心灵,文中的很多省略号,都是一个人的内心独白,在内心这个舞台上的台词,描述性的文字相当于舞台上的提示,婚礼那一章则是这部戏的高潮,好比舞台上同时有很多光区,有多个人物的内心独白。不过问题是人们可能不理解这种写法。

这里我特别留意语言,每个人物思绪的速度都不一样,剧作家思绪比较慢,缓慢而形象,他儿子比他要快,最快的是那个女大学生,每个人的思维方式都不同,这是一个实验品,写小说就是做实验,尝试不同的写法。我写《世上的盐》时,把情节淡化,《墨西哥城之夜》是尽可能客观冷静描写,主人公内心活动都是暗示出来的,《走向》则是非常主观的内心情感,《姐儿俩》是第一人称叙述的故事。

《华夏时报》:小说创作对你后来写传记、随笔产生了什么影响?

止庵:影响主要是在语言上,小说的文字可以写得华丽,随笔的文字则要尽量朴素,能不用形容词就不用,小说是虚构的,但非虚构的作品必须是真实的,虚构是一种能力,非虚构是一种训练,所训练的就是不要滥用你的虚构“能力”,有的作者写非虚构作品时,写着写着就开始编起来了,这属于训练不够,长时间训练让你字字都有来历,不能编。非虚构写得不伦不类,其实是有种东西没释放出来,借此来满足一下文学梦。好多人看我写的《惜别》、《周作人传》,觉得文字质朴无华,我出小说也是说明自己原本有这个语言能力。虚构和非虚构是两码事,两条路,不是递进关系,我努力地把不同的事,干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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