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空者·高盛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cc）记者陈岩鹏

在过去两年的大宗商品市场，高盛如同一个遁入世外的“高人”——用一种四大皆空的态度冷眼旁观红尘俗世中的喧嚣吵闹，无论是黄金、铁矿石、金属铜，还是黑金“石油”，甚至是农产品和肉类在它心中都不过是“空空如也”。

在这位世外高人看来，页岩革命兴起和美元强势回归所昭示的美国经济复苏与中国在内的新兴市场经济增幅放缓，去杠杆需求迫切所勾勒出的新格局正在改变着这个世界对于大宗商品的供需平衡，而在新的供需平衡达成之前，大宗商品市场带给世人都将是一场变幻莫测、波谲云诡的场景。然而这一切对于最擅长在“混乱”中寻找机会的高盛而言或许却是另一个美好时代的开始。

空或者是多，对于高盛而言都是机遇。

腰斩之后再腰斩

每年岁末，高盛都要发布年度“Top of Mind”系列报告，展望来年全球经济。去年这个时候也不例外，在这份顶级报告中，高盛并没有像往年那样给油价设定个波动区间，用它的话讲，就是“无法预计油价将跌至什么水平”。

确实难以想象，2014年美国NYMEX原油价格跌超42%，这是近30年第二大跌幅，仅次于爆发国际金融危机的2008年。事实上，高盛早在去年10月27日便大幅下调2015年油价预估——2015年一季度和下半年的美原油价格至75美元/桶，此前的预期是90美元，但今年美原油价格最高才到64美元/桶。

就连高盛自家的高级分析师们都承认，几个月来他们都大错特错了。他们曾预测欧佩克将削减产量，现在看来这不会发生了，而且国际油价可能会跌至40美元/桶。

今年年初，高盛再度大幅下调油价预估，将2015年前3个月美原油价格预估从70美元/桶下调至41美元/桶，将前6个月预估从75美元/桶下调至39美元/桶，将前12个月预估从80美元/桶下调至65美元/桶。

然而，上半年的美原油价格仅微微跌破47美元，之后并未继续下行，并且在二季度出现反弹，64.07美元的全年最高点出现在5月6日。

5月20日，高盛分析师Damien Courvalin和Jeffrey Currie试图对误判过去两个月的原油上涨做出解释，原因包括季节性因素和美元回调。

“判断价格下跌的具体时间点比较困难，因为我们正接近一个季节性需求回升的阶段，而且中国可能增加战略石油储备。此外，油价上涨也发生在其他宏观因素反转的情况下，比如欧元上涨，以及4月初以来原油与美元盘中走势异常强劲的负相关。”他们解释道。

此前一直唱空原油的高盛，对油价这段时间的大涨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原油基本面依然很糟糕。高盛仍坚持原油今年秋季将重回年初低点，预计布伦特原油跌至48美元。

高盛这次没有说错，三季度布伦特原油价格不仅跌破了年初的低点，而且在8月24日那天创出了今年以来的新低，跌破45美元大关，尽管此后数日布伦特原油出现强劲反弹，但并未摆脱下行通道。

9月11日，空头高盛进一步看跌油价，并将2016年油价预期从之前的57美元/桶下调至45美元/桶。

油价不断破新低，不仅打开了下行通道，也打开了想象空间。既然原油市场供应明显过剩，高盛为何不预计油价会跌至20美元/桶呢？

高盛分析师库尔瓦兰就是这样想的，他和他的研究团队在研究报告中写道：“虽然价格跌至20美元/桶并非高盛预计的基本情形，但随着原油仓库继续被填满，这种情形出现的可能性正在加大。”

12月17日原油价格再度跌破35美元/桶，高盛落井下石，再次声称油价在跌到现金成本的20美元前可能不会停止脚步。

贵金属继续贱卖

唱空油价最能体现高盛的气质：一旦看空决不回头，即使有阶段性的误判，也不改空头的本色，一路穷追猛打。

黄金是高盛近年来看空时间最长的商品，从2012年一直到现在，2016年高盛依旧不看好的三个商品中，其中一个就是贵金属。

高盛突然跳出来喊空的那年，黄金还在上涨，2012年涨幅接近7%，长达12年上涨的金价，超越了经济周期，从2001年的250多一直上涨到2011年最高时的1923.7，年K线连拉12根阳线，而高盛就是在最后一根阳线上精准看空的。

当初2012年唱空的逻辑是，高盛认为，美国经济要恢复了，QE会停，美元会回升，因此看空黄金到1100。

今年高盛仍然看空黄金未来的走势，认为美元继续走强以及美联储渐进式的加息步骤将会持续给黄金价格带来压力。

12月美联储加息靴子落地，这也是高盛继续看空黄金的最大原因之一。高盛分析师表示，黄金作为没有利息的资产，将会在美联储开始加息以及渐进式加息过程中一直受到下行压力。

金价已经连跌3年，今年的跌幅在9%左右，但这还没见底，高盛在最新的一份报告中依然维持未来一年内黄金1000美元/盎司的预期不变。

这两年一直在唱空铁矿石的，又是高盛。去年9月，高盛发布报告称，由于供应远超出市场需求，铁矿石价格2014年的下降时间远比预期中早，而且不太可能复苏，这意味着2014年将是所谓“黑铁时代”的结束。

2015年，铁矿石价格延续着2014年的轨迹，熊途漫漫。铁矿石产能扩张速度追上了需求增速，利润率跌至历史新低。

随着供应增加、中国需求放缓，铁矿石价格已跌回每吨50美元，市场担忧铁矿石市场供大于求的局面将持续到2016年。

高盛预计，铁矿石将进一步暴跌。高盛资管资深投资经理KatieHudson对记者说：“铁矿石价格仍会大幅下跌，主要的生产商正以每吨20美元的成本增加供应，这让人看到了市场有多么脆弱。”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今年5月多数大宗商品持续反弹并创出今年高点的时候，高盛却发布了一份报告，唱空大宗商品价格，而且还是全面看空。

这其中，高盛最看跌的是“铜博士”，当时的伦铜指数还在6200点上方，高盛预计铜价未来12个月可能跌至每吨5200美元，当前价位是“极佳的卖出良机”。此后，伦铜指数一路下行，6年来首次跌破4500点，11月23日最低达到4443.5点。

除了石油、贵金属、铁矿石和铜外，高盛还看空农产品，明年依旧不看好农产品，并下调了未来一段时间的糖和棉花的价格。

巨头：亏损 减产 裁员

嘉能可是国际铜界最大的生产商，受国际铜价的下滑拖累，让这位昔日辉煌的金属巨头陷入“末日之困”。

为了挽回颓势，9月初，全球最大上市商品交易商嘉能可宣布，旗下位于非洲的两个旗舰铜矿将停产18个月，这将导致其铜产量减少约20%，为年内最大规模减产。此前嘉能可宣布通过暂停分红、出售资产和增发新股来削减其高达300亿美元的债务计划，但仍未能止住股价跌势。

高盛发出红色警报，不仅调低嘉能可目标股价，并称其或将无法保住BBB投资级债券评级，嘉能可目前的债券评级仅比垃圾级高出两级。

此举无疑令困境中的嘉能可雪上加霜。嘉能可目前的评级仅比垃圾级高出两级，如果遭到进一步降级，那么将意味着其更难在债券市场上融到资金，从而加剧本就岌岌可危的债务风险。

因国际油价下跌影响，中石油和中石化前三季度净利增速分别下滑68%和49%，这是“两桶油”3年来下滑幅度最大的一年。

10月24日，随着最后的P15A247802盘锭的下线，中国铝业旗下的抚顺铝业公司电解铝生产线全线停产。作为“中国第一铝”的抚顺铝业从此不再生产铝及合金，转而生产铝用碳素制品，以求重生。

中国铝业的日子也不好过，今年以来通过变卖资产谋求生路，但并未摆脱亏损命运，前三季报亏9.3亿元，去年该公司曾以亏损163亿元刷新央企亏损纪录。美国最大铝生产商美国铝业也将把公司分拆成两家公司，因大量生产造成供过于求。

这是电解铝工业乃至整个有色金属行业深陷困境的真实写照，大宗商品已经告别超级繁荣期，市场行情低迷，需求不足，产能严重过剩成为顽疾。

大宗商品价格持续暴跌使得全球矿业公司一片萧条，有些资源类企业即便是减产、裁员也无法扭转颓势。

12月1日，包括江西铜业、铜陵有色在内的中国最大的10家铜冶炼企业发布削减铜产量的声明，将把2016年产量削减35万吨，占到中国今年铜总产量的8.75%。

之前，中国的镍和锌等行业的出产商也都颁布了减产方案。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也向发改委提议，要求政府买入铝、镍，以及钴、铟等稀有金属，以消化过剩产量。有色行业亏损面超过20%，钢铁、煤炭等处于全行业亏损状态。

数据显示，彭博大宗商品期货指数已从2011年高点下挫达50%，标普500指数中表现最差的10只股票中8只都与大宗商品有关。

卡特彼勒将裁员多达一万人，占员工总数的9%，油价下跌使采矿业雪上加霜。化学品制造商Huntsman出现4年来最大幅度的下跌。世界第一大石油公司荷兰皇家壳牌公司宣布将放弃在美国北极水域的钻井活动。

趋势的力量

高盛分析师指出，看空整体大宗商品主要基于三大宏观理由：一是“页岩革命”造成的原油新秩序，二是美国经济复苏以及美元走强，三是新兴市场放缓和去杠杆。

传统的石油生产组织低估了页岩的潜力。根据高盛的估计，钻探和采油成本降低，以及其它方面效率的提升，已使页岩盈亏平衡点降至每桶60美元左右。油价下跌也已帮助削减成本，因为页岩钻探是一个能源密集型产业。

高盛认为，美国三大页岩盆地——Eagle Ford、Bakken和Permian的开采成本将进一步下降。若果真如此，2020年时页岩盈亏平衡点可能降至每桶50美元。随着钻探商在页岩方面的经验越来越丰富，页岩开采成本或许会持续下降。

对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的核心及低成本产油国沙特而言，美国石油生产具有韧性，或许会使其加强保卫市场份额及打击高成本产油国的决心。原油价格上涨或许只会刺激对其它页岩资源丰富地区的投资，这也是OPEC一直不减产的原因。

根据高盛的乐观预期，仅靠OPEC和美国页岩增加的产量，就足以满足预期中直到2025年增加的全球石油需求，而无需非OPEC国家新的深水、重油和液化天然气(LNG)项目的供应。若在成熟的传统油田使用页岩技术，全球潜在产量可能会被进一步释放1400亿桶，相当于全球石油储备又增加了一个俄罗斯的量。

油价下跌将刺激石油需求有所增加，但石油行业看来似乎将面临多年的供应过剩。这也就是说，油价将承受更大的下行压力。

而波罗的海指数在油价下行的带动下连创历史新低，主要靠集装箱运输的大宗商品，因运输费用的大幅下降，成本被摊薄，进而商品的价格被拉低了。

高盛看空大宗商品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美国经济复苏和美元走强。二者相辅相成，是正相关。但以美元计价的大宗商品则和美元呈负相关。黄金等贵金属表现最明显，2013年之后美元指数走强的3年，正是黄金走弱的3年。

新兴市场放缓和去杠杆，最集中体现在“中国因素”上。过去十多年，中国成为世界经济的重要引擎和大宗商品的主要消费国，中国进口了国际贸易中一半以上的铁矿石、铜、石油和大豆，但由于中国经济去产能、调结构和转型升级，主动降低经济增速，中国对大宗商品的需求并不像以往那样强劲，甚至很疲软。

与此同时，力拓和必和必拓等国际矿业巨头并没有减产，从他们的财报上看，反而在进一步释放产能。

高盛分析师认为，长期来看，供应增加和需求疲软的态势不会发生根本改变，铁矿石等大宗商品的价格存在进一步下行的风险。

“黑嘴”炒家

在大宗商品市场上，高盛是最主要的炒家之一，他被美国媒体称作“高盛政府”，高盛最擅长的“黑嘴”是能源。

2008年时，这位炒家爆炒石油，曾给出200美元/桶的预测天价。当中国石油进口越来越贵，消费者除抱怨中石油和中石化外，高盛似乎也难逃其责。高盛在一路看多石油价格的同时，又将金融衍生产品销给国内企业，从中航油到东航、国航以及深南电等国企对赌协议的背后总有高盛的身影。

这一次，高盛故技重演。在唱空前的5个月，油价已经大跌了25%，不管是时间的宽度还是油价调整的幅度，高盛都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建仓，建仓完毕之后再通过报告的形式向外界释放消息。

高盛唱空油价的另一个目的，是为了把投资引导至他大肆推广的“页岩革命”。

美国页岩油生产成本已下跌至每桶60美元，只要原油价格维持在60美元附近，美国页岩油生产商将会有动力增加产出、创业资本将会大举投入这一新兴行业。美国的问题在于，有太多的低廉资金可投入页岩气生产项目。

高盛把2020年页岩盈亏平衡点降至每桶50美元，并将油价预估值降至20美元/桶，他的算盘是将更多廉价的资本引入页岩油气生产领域。

这样一来，高盛看空油价的观点主要有两大理由支撑，一是原油供应过剩，二是资本过剩。不仅做空有了双保险，而且通过较低的资本进入页岩油气生产领域，并能最大限度地在这一新兴行业占据领先地位。

高盛做空大宗商品，也有力地支持了美国经济的复苏。有机构测算，油价长期保持低位相当于第三轮QE（量化宽松）。

专栏作家与政治评论家戴维·布鲁克斯在《纽约时报》评论说：“在过去数年中，高盛已经接管了大部分美国联邦政府。在未来数年中，他们可能接管整个美国。”

这并非危言耸听。在全球所有国家的中央银行中，掌握着美元发行权的美联储无疑最有影响力，高盛则是美联储最大股东之一。

但在经济学家郎咸平眼里，高盛号称是泡沫制造专家，没有谁比它更会制造泡沫，也没有谁比它更会引爆金融核弹。“高盛太可怕了，请珍爱生命远离高盛！”

高盛对2016年大宗商品价格的最新展望是，标普高盛商品指数明年底可能上升3%。这一预测较高盛上月的预测进行了大幅上修，上月高盛还预计在明年该指数将下跌1%。这意味着华尔街最大投行——高盛认为大宗商品自2011年来的跌势将在明年反转。

不知这个“黑嘴”炒家，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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