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被毒品耽误的国运
赵灵敏
7月17日，墨西哥警方逮捕了上月25日墨西哥城国际机场枪击案的嫌疑人之一、身为警察的博加德·费利佩，而他的两名警察同伙在枪杀3名同行后仍在逃。
6月25日枪击案的起因是贩毒。案发当天，在一架来自秘鲁首都利马的航班降落后，警方发现警员莫拉莱斯走进卫生间，准备接收一名哥伦比亚旅客携带的可卡因。其它两名警员试图在二号航站楼餐饮区逮捕莫拉莱斯时，遭他的同伙、警员加西亚从背后袭击身亡。第三名身处附近的警员开枪还击，也中弹受伤，送入医院后不治。莫拉莱斯和加西亚乘出租车逃离机场，在这个过程中打电话给费利佩通风报信，后者随后开自己的车逃走。
警察知法犯法、参与贩毒并打死同行，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无疑让自2006年卡尔德龙总统上台以来大张旗鼓进行反毒品战争的墨西哥官方非常尴尬和难堪。费利佩在被捕后称，薪水过低是他从警察变成罪犯的重要原因。这固然有为自己开脱辩解的成分，却也道出了部分实情。墨西哥警察的月工资只有300美元左右，由于他们中的一半只有小学文化水平，很难谋得更高职位和薪水，再加上毒枭的威逼利诱，不少警察就或明或暗地参与到贩毒活动里来。2010年8月16日，反毒明星、新莱昂州圣地亚哥镇镇长卡瓦佐斯因6名警员出卖，被毒贩绑架后杀害。2011年初，东北边境城市新拉雷多的41名狱卒因为试图协助153个贩毒者越狱而被集体起诉。2008年，甚至发生了总统卫队军官向贩毒集团出售总统情报的事件，毒枭的渗透程度可见一斑。
因为警察不可靠，卡尔德龙进行反毒品战争的主力是军队，特别是和贩毒集团无甚瓜葛的海军。2010年11月5日，墨西哥海军围歼了六大贩毒集团之一的“海湾”贩毒集团头目卡德纳斯及其5名保镖。这是毒品战争取得的重大进展之一，2009年墨西哥政府悬赏通缉的37名毒枭，已经有20多名落入法网。6年来，共打击抓获各类毒贩45万人。
但毒品战争的副作用同样巨大。2008年11月和2011年11月，两任墨西哥内政部长都因坠机而死，外界猜测是贩毒集团所为。暴力的升级改变了墨西哥人的生活方式，墨西哥研究人员于2011年进行了一次全国调查显示，61%的受调查者说自己晚上不出门；30%的人说由于担心遭遇贩毒暴力，开车不再走州道和国道；22%的人说自己不参加公共活动，比如音乐会或体育比赛。总统卡尔德龙也表示因为安全无保障，卸任后准备到国外生活。
政府的围剿导致许多贩毒集团缺乏人手，便把目光放到了当地的未成年人身上。一些身处社会底层的青年误入歧途，沦为毒枭的杀人工具。来自外国的非法移民也成为了贩毒团伙扩充队伍的目标，略有不从便身首异处。6年来，墨西哥已经有5万多人因毒品而丧生，超过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死亡人数的总和。墨西哥的国家形象因此一落千丈，政府饱受各方批评。沿用了多年的“毒品战争”一词也被官方废弃，改称为“安全斗争”。
“安全斗争”效果不彰的一个原因是毒枭的能量大得惊人。美国《华盛顿时报》曾报道，墨西哥两个最大毒枭联合起来就拥有超过10万步兵，配备各类先进武器。墨西哥警方曾查获两辆据信是毒贩使用的运输装甲车。这种装甲车用约2.54厘米厚的钢板制成，只有反坦克武器才能够摧毁它。为了方便联络和通风报信，毒枭甚至建设了遍布城市乡村的无线电通讯网络，其覆盖率比墨西哥官方的手机信号网络还广。还有一些毒枭本身就出身警察或军人，熟知政府的斗争方式和策略。而墨西哥政府这几年运气不佳，其最大的出口市场美国经济不好，国际油价大跌，猪流感爆发令旅游业损失惨重，仅2009年该国的经济就衰退7%。这显然会对扫毒活动造成影响。
另一个根本的问题在于墨西哥是美国的邻居，是拉美通往美国的唯一陆路通道，而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毒品消费国，墨西哥自然就成了拉美毒品走私到美国最重要的中转站和集散地。早在2001年4月，美国前国务卿鲍威尔就曾在国会说，“安第斯国家打击毒品生产特别是可卡因生产遇到困难的主要原因是在美国存在的巨大需求。本地区真正的问题并不是由本地区造成的：而是由在纽约的街头、在我们所有的大城市的街头发生的情况造成的。”显然，只要美国这一毒品消费市场还在，贩毒集团就会为谋取暴利铤而走险。这正应了墨西哥前总统迪亚斯的那句话：墨西哥的最大不幸便是“离上帝太远，离美国太近”。
另外，在毒品问题上，打击不是万能的。贫穷和腐败是毒品犯罪的一体两面。墨西哥的一位大毒枭就认为，“战胜贫困才是灭毒最好的方法。我们需要重建村庄和农场，让墨西哥人能自给自足；我们需要建立工厂，并实行低利率政策，以鼓励墨西哥人饲养牲畜；此外，还要建立更多学校；我们还可以提供工作消除暴力。我们必须牢记，不能只有镇压，而没有医疗保障、公路和安全。”而墨西哥目前的现实是，有世界首富、电信大亨斯利姆，也有世界知名的贫民窟和1/10人口的食不果腹。在扶贫的问题上没有突破的话，无论是卡尔德龙的“毒品战争”还是当选总统涅托的“国家宪兵”计划，都是治标不治本。墨西哥拥有超过1.12亿人口，人均收入是中国的两倍以上，在进入美国市场方面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却没能成为“金砖国家”。不仅如此，2011年，德国海德堡大学国际冲突研究所将墨西哥从“危机国家”提升至“战争国家”级别，成为与索马里、伊拉克、阿富汗等齐名的全球最受暴力困扰的国家之一。墨西哥急需出台系统性的措施，以挽回被毒品劫持和耽误了的国运。（作者系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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