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VS《色戒》:吕克贝松与李安的故事角力

作者:李光斗

来源:华夏时报

发布时间:2019-12-27 10:56:34

摘要:吕克·贝松和李安都是国际知名的大导演,但两者的风格大不相同。《安娜》与《色·戒》为人们呈现了两种不同的叙事风格:一个是好莱坞娱乐大片式的明快张扬;一个是文艺电影式的隐晦含蓄。孰好孰坏,不过是见仁见智之事。

《安娜》VS《色戒》:吕克贝松与李安的故事角力

李光斗

作为一个非常擅长表现女性力量和暴力美学的大导演,吕克·贝松的新片《安娜》在北美一上映就引发热议。电影由国际超模萨莎·露丝(SashaLuss)担纲主演,电影中,安娜一路升级打怪,在超模+KGB特工+FBI特工三重身份中无缝自由转换,“又美又飒”。

吕克·贝松被称之为“法国的斯皮尔伯格”,他的电影既有法式浪漫的文艺气息,也有好莱坞电影的商业价值,艺术性和娱乐性拿捏的非常到位。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这个杀手不太冷》至今仍是全世界各大电影学院学习的范例:男主角里昂可以一边抱着那绿色盆栽,一边完成激烈的打斗动作,好莱坞的导演们绝对不会让一个杀手,手里抱着一盆象征希望的绿植,说“生活本就如此艰难”,这就是吕克·贝松的法国浪漫。

在《安娜》这部电影中,安娜阔步行走在埃菲尔铁塔的逆光之下,每一帧都可以做时尚杂志的封面。除了细节上的艺术处理,电影故事整体看来并不复杂,但却环环相扣:《安娜》以上个世纪美苏争霸期间的谍战做背景,在带有政治隐喻的黑色幽默中,讲述了一名一个本该是“棋子”的特工,为了自己的人生自由,周旋于美苏之间、男女之间甚至生死之间的故事。当然,吕克·贝松最后满足了安娜的心愿,让她顶着女主角的光环一路过关斩将、大杀四方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成功摆脱“棋子”身份,主宰自己的生命与自由,从此去过幸福的生活。故事略显单薄,但电影拍得很有吸引力,主要就在于吕克·贝松很善于讲故事。

多线叙事与多次反转:《安娜》的“俄罗斯套娃”

《安娜》全程采用的是多线交叉的叙事方式,吕克·贝松将一个完整的故事,切分成几个小的段落,每个段落都会以时间标志做切分,比如“三年前”“三年后”“三个月前”“三个月后”等等,每一个故事都是“先呈现结果,后解释原因”,这种叙事方式不但让美女特工暴打对手这种高潮戏份得到充分的展示,也正好将安娜和女模特、KGB特工、FBI特工三个身份,都有了各自的独处时光,谁也不抢谁的戏份。其实这也说明,在安娜心里,这三个人不过是自己实现“自由”这一个人生终极目标路上的“帮助者”角色,正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一直以来,安娜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影片张力十足、冲突迭起、几经反转,整部电影的故事结构就像女主假扮商贩卖的“俄罗斯套娃”一样,环环相扣,出人意料:电影开篇安娜无意间进入模特公司,但后面谜底被揭晓:这只是一个特工任务,连“星探”在集市上“发掘”她的过程也是被设计好的。再比如,安娜以为自己瞒过了FBI,但其实FBI早就识破了安娜的身份,并作局让安娜入套;还有,安娜认为自己同时担任FBI间谍的事,不会被KGB方面发现,其实她的直属上司早已明察秋毫。电影终局,公园的枪杀案更是一场“戏中戏”:FBI派安娜杀KGB的一把手,安娜得手并成功逃脱。当安娜在公园里和两位情人都“交割”清楚准备离开时,KGB二把手(即安娜的直属上司)冲了出来,大骂安娜是叛徒,毫不犹豫开了枪。当所有观众都以为,安娜必死无疑时,大导演又给了一个反转,悬念揭晓:这只是安娜和二把手的一场戏,因为二把手巴不得一把手死,所以她一直知道安娜要杀一把手的事。二把手放的是空枪,而安娜也早准备好了血包和逃生路线。这场“戏中戏”,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让观众拍案叫绝。

电影中暴力美学与美女特工的混搭让观众过足了瘾,时间线的控制和节奏把握十分到位,结尾的一再反转更唤醒了观众的观影疲劳,可以说是一部非常成功的商业大片。暴力美女、时空交错、主题鲜明,在网络流媒体对电影发行影响越来越重要的当下,吕克贝松的《安娜》不失为一个极具网感的典型案例。

相比于《安娜》的“外放”型表达,另一位国际知名导演李安的谍战题材电影作品《色·戒》的叙事显得更为含蓄。

《色·戒》的理智与情感VS《安娜》的故事套路

一提到《色·戒》,或许很多人就会“色变”,众所周知,这是一部“大尺度”电影。这部电影获得了2007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狮奖”、第44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影片奖等奖项,各个艺术节也是拿奖拿到手软,小说原作者更是民国才女张爱玲;但这部电影也导致女主角汤唯被“雪藏”多年,大陆版上映时也被删减的面目全非。

从某方面来看,《色·戒》同样是一部“特工”题材电影,相比较吕克·贝松《安娜》的多次交叉叙事,《色·戒》的故事结构比较简单,李安导演的这部电影讲得非常隐晦,很多故事其实被隐藏了起来。在叙事手法上,《色戒》使用了倒叙手法。比如影片开头段落,汤唯饰演的“麦太太”去“易公馆”打麻将,后来推脱自己有事先走,转而到西洋餐厅打“接头”电话的一个场景就属于“倒叙”。导演将故事的结局段落放在了开头,再返回到故事发生的起点,这里给观众留下一个悬念。随着故事的发生发展,顺其自然的走到结尾,呼应开头,不仅给观众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同时观众在观看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后,对于麦太太的这一个举动,有了更多、更复杂的情绪在其中。另外,李安导演善于将人物的情绪与情感表达隐晦的藏于细节之中,电影中有几场“打麻将”戏份,每一场都堪称经典,表面风平浪静,说说笑笑,但语言之间的交锋、眉眼之间的交流,就好像这里正在上演着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

《色·戒》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抗日战争时期的上海,是一部政治隐喻性很强的电影,但李安巧妙的隐去了战争的“火药味”,将其刻画为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故事开始于一个大学戏剧社。王佳芝在上学期间,和同学赖秀金一起加入了学长邝裕民的戏剧社,本来只是演一演“抗日戏剧”,激发大家的爱国热情,但作为剧团团长的邝裕民不满足于此,非要亲手“上阵杀敌”,而且还专挑“难啃的骨头”下手,这个人就是当正在香港的汪伪政权的特务头目易默成。

这群大学生已经备战了近两个月,王佳芝的色诱计划也初露曙光,再不成功,就要开学了。所有人都在等着易先生再次联系“麦太太”(王佳芝假扮),观众也非常好奇,他们这次暗杀能否得手,剧情发展到这里,故事的“弓箭已经拉满”,但导演却不动声色的让剧情转了方向:易先生接到了上级命令,调离香港。暗杀计划功亏一篑。而这群大学生最后也因为计划暴露不得已杀死自己的老乡老曹,一伙人落荒而逃,这一部分的前戏戛然而止。

邝裕民与王佳芝的再次见面已经是三年之后,此时邝裕民已经加入重庆军统局地下组织,正式成为特工。邝裕民和王佳芝重提“刺杀易先生”计划,并带王佳芝去见领导老吴。此时,王佳芝也已经从一个“业余特工”转变为一名“正式特工”,她的任务不变:继续假扮“麦太太”,色诱易先生,取得信任后,有组织进行暗杀。

如果说王佳芝一开始参与这场暗杀,是出于对邝裕民的好感,第二次参与暗杀,则是想为自己的生活增添一点亮色,她想为自己的第一次付出找到心理补偿。自始至终,王佳芝一直是以“自身感受和个人情感”为准绳做决定。但随着两人的接触,王佳芝对家庭、亲情、关爱等方面的情感缺失,在易先生这里得到了满足,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王佳芝后面被易先生的爱感动,从而做出“叛变组织”的决定,通知易先生“快走”。

王佳芝最后的决定是“小我”战胜了“大我”,“情感”战胜了“理智”,一直到王佳芝和同伴被处决时,也一脸淡定平静。这在很多国内“谍战”题材电影中是少见的结局,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的观众是多么的震惊。

吕克·贝松和李安都是国际知名的大导演,但两者的风格大不相同。《安娜》与《色·戒》为人们呈现了两种不同的叙事风格:一个是好莱坞娱乐大片式的明快张扬,一个是文艺电影式的隐晦含蓄。孰好孰坏,不过是见仁见智之事。但有一点非常重要,讲故事其实是一个不断制造冲突、解决冲突的过程。如果故事中的冲突无法让观众提起兴趣,那么观众也不会对人物如何处理冲突感兴趣,这部电影很大程度上就失败了。

《安娜》与《色·戒》的叙事风格与手法各不相同,尤其是对于人物之间的冲突,有着不同的处理方式。《安娜》的冲突往往是一种经过提纯了的、尖锐对立的二元冲突,干脆利索。比如安娜非常讨厌摄影师对他们的指手画脚,于是直接暴打摄影师;而李安则更把对立冲突埋得很深,李安电影中的人物非常擅长隐忍和隐藏自己,故事之间的冲突其实是日常不满情绪的叠加,这些小冲突转换着方式穿越情节链,虽然不满情绪会短暂消失,人们会归于暂时的平和状态,但深层冲突仍然沉默的存在,要么“解决”要么“投降”。比如《推手》里最深层的冲突是中西文化的冲突;《喜宴》是两代人、两种文化体系的冲突,《卧虎藏龙》冲突的本质是自我与偏见、自由与束缚之间的冲突等,李安很擅长将这种宏大的命题恰到好处的塞进琐碎的生活,通过人为的运作,将这种冲突沿着时间轴转化和传递,冲突的诞生和解决看似无声无息,但内在张力十足。

在《色·戒》这部电影中,以王佳芝(汤唯饰演)为代表的重庆军统和以易先生(梁朝伟饰演)为代表的汪伪政权,其实是存在着最根本的价值观冲突,背后是一种无法调和的矛盾,但李安尽可能的弱化这种大冲突,而是从易先生与麦太太的情感变化这一个小的切面做入口:而那些人性的复杂与纠结、情感与理智的二元对立、民族大义与个人情感的冲突……都交给观众自己去判断。但从冲突设置而言,与《安娜》相比,《色·戒》的冲突安排更符合现实世界的逻辑,符合人性的选择,也更贴近那段动荡时期本来的复杂状态。(作者为著名品牌战略专家,著有畅销书《故事营销》,机械工业出版社2020年1月再版)

11.jpg


责任编辑:徐芸茜 主编:程凯


查看更多华夏时报文章,参与华夏时报微信互动(微信搜索「华夏时报」或「china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