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塔利班谈判有突破 阿富汗和平前景不乐观

马晓霖

1月27日，美国政府阿富汗和解事务特别代表扎尔梅﹒哈利勒扎德访问喀布尔，并于当晚会晤阿富汗总统加尼，通报美国与塔利班新近举行的会谈结果，寻求加尼政府的理解与支持，共同推动阿富汗战争向和平进程全面转进。然而，加尼政府作出的回应相对低调和冷淡，表明美塔谈判实现的突破未必令其满意，也意味着事关三方利益安排的阿富汗和平进程还有诸多障碍需要排除，和平进程前景不容乐观。

多哈谈判：美塔双方均称满意，加尼政府遭受冷遇

28日，加尼办公室发表声明，称哈利勒扎德分享了美塔谈判最新情况，包括在阿富汗实现停火等事宜，但双方均没有在这方面取得进展。塔利班代表提出外国军队撤出阿富汗，双方同样没有达成共识。声明进一步澄清说，哈利勒扎德否认媒体有关谈判涉及组建阿富汗过渡政府的报道，其目标是推动阿富汗内部对话即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对话，并在与塔利班的谈判中坚持阿富汗内部对话是实现长久和平的“唯一途径”。

分析人士认为，尽管加尼办公室的声明也对美国的帮助表示感谢，但是，上述表态明显与此前美塔双方透漏的积极信息存在差异，态度也冷淡很多，意在对美塔谈判成果降温贬值，并突出阿富汗内政由阿富汗人自己解决、加尼政府是唯一合法政府且必须主导和谈进程这一原则立场。

本月21日至26日，哈利勒扎德率领的美国代表团与塔利班代表在卡塔尔首都多哈举行了为期6天的谈判。法新社形容这一谈判“史无前例”。事实上，这不仅是阿富汗和谈迄今持续时间最长、态度最认真的谈判，而且的确取得了“双方都盛赞”的结果。美国数月来为这次谈判加大推力，塔利班也似乎珍惜机遇，派出联合创始人之一的阿卜杜拉﹒巴拉达尔加盟并领导多哈谈判。

26日谈判结束当天，尽管没有发表联合声明，但是，美塔均释放令人乐观的谈判收获。哈利勒扎德发布推特称，“会谈比过去更有成效。我们在关键问题上取得重大进展。”当然，他也承认仍有许多障碍需要克服，称“除非所有问题都达成一致，否则任何共识都没有意义，其中包括阿富汗内部的对话与全面停火。”美国国务卿蓬佩奥随后也发推强调，他从哈利勒扎德那里得到“令人鼓舞的好消息”，并称“美国在追求和平、防止阿富汗继续成为国际恐怖主义空间及撤军等问题上是认真的。”“美国正同阿富汗政府和所有相关各方一起努力工作，致力于巩固阿富汗的主权、独立，并确保其繁荣。”

塔利班在会谈结束后发表声明称，双方已就美国从阿富汗撤军和其他问题取得进展，但是后续还需要更多谈判和内部磋商。路透社援引一名塔利班消息人士的话披露部分协议草案内容，包括18个月内美国等外国军队撤离阿富汗并实施停火，双方交换和释放战俘，美国取消对几名塔利班领导人的国际旅行禁令，组建阿富汗临时政府等。这位消息人士还证实，谈判协议还包含了未来阿富汗与周边国家关系条款，包括不允许巴基斯坦西南俾路支省分离主义分子利用阿富汗土地发动袭击等。

《纽约时报》28日援引哈利勒扎德的话补充称，双方达成的框架协议还规定，塔利班承诺不会让未来的阿富汗成为包括“基地”组织、“伊斯兰国”武装等在内的国际恐怖主义力量成为向美国及其盟友发动攻击的平台。路透社也确认了这个内容，并称这是美国早期向塔利班提出的关键要求。此外，另有消息披露，塔利班将同意美国保留3个军事基地。据悉，尽管双方达成框架协议，但是，尚未规定确切时间表，而且只有停火实施后，塔利班才会与阿富汗政府进行谈判。

前景曲折：三方诉求差异较大，加尼政府处境尴尬

此轮多哈美塔谈判的确是一次里程碑式对话，也是阿富汗和平进程的重大斩获。自2015年塔利班接受通过谈判结束战争起，阿富汗和谈进程经历了复杂而漫长的过程，最初由巴基斯坦斡旋，后来又形成过中、美、巴、阿四方推动机制，去年9月，俄罗斯还一度参与斡旋，此外，沙特、土耳其、印尼等也都加以帮衬。

但是，最终决定阿富汗战争与和平的核心角色是两国三方，即美国、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武装。奥巴马时期，美国曾反对卡尔扎伊政府将塔利班纳入和平进程，塔利班也以美国等北约联军全部撤出为和谈前提。待到阿富汗政权变更、加尼新总统态度转向强硬后，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的接触与谈判宣告中止。同时，军事实力重新强大的塔利班也拒绝与加尼政府谈判并视其为美国的“傀儡政权”而只愿意与美国直接谈判；美国则希望以胜利者形象撤离阿富汗；加尼政府当然想主导和平进程并确保掌控国家未来。于是阿富汗陷入边打边谈、以打促谈的相持阶段。

2017年5月，美国新总统特朗普提出阿富汗新战略，增兵5000人，并改变过去较为透明的军事策略，意图不断在军事上重创塔利班而迫使其作出让步。塔利班也继续借助武装对抗和一系列恐怖袭击震慑美国的意志和信心。据美国阿富汗重建特别监察长约翰﹒索普科去年7月底向国会报告，塔利班及“伊斯兰国”武装等非政府力量控制的势力范围已扩大至12.5万平方公里，约占阿富汗国土面积的19.4%，并覆盖全国12%的人口。英国《泰晤士报》则认为，自2014年北约部队停止大规模作战以来，塔利班已重新占领阿富汗一半以上的土地。由于特朗普急于战略收缩尽早结束阿富汗战争，塔利班也损失惨重且主和派声音逐步占据优势，最终在卡塔尔和巴基斯坦斡旋下，美塔于去年11月在多哈首次举行直接谈判，而塔利班愿意谈判的前提，也是美国亮出全部撤军的底牌。

尽管塔利班此番做出不小让步，但是，其内部还面临着巨大磨合甚至变数的可能。首先，允许美国军事基地继续存在，将有违塔利班一以贯之的意识形态，无异于“与魔鬼共舞”，塔利班的主和派、温和派能否说服主战派和强硬派接受这一条件，尚难断定。其次，塔利班不仅与“基地”组织一脉相承且早就形成统一战线，还与“伊斯兰国”武装在宗教极端化和反西方、反现代化方面志同道合，尽管双方为争夺地盘和影响力已公开反目，但是，塔利班是否能上下一致、表里如一地遏制上述“道友”的行为进而配合美国反恐，也存在相当大悬念。

目前，阿富汗和平进程中，最尴尬最弱势也最容易被牺牲掉的一方就是加尼政府。去年2月，加尼政府一改过去3年多的强硬立场，声称可以不预设条件地与塔利班复谈，欢迎该组织放下武器作为政党参与国家管理，愿意解除对其骨干成员的制裁，安置愿意放下武器的塔利班士兵。但是，塔利班政权拒绝承认加尼政府的合法性，拒绝与之谈判，并一直与加尼政府处于武力对话的状态。此轮多哈谈判，美塔透露的未来组建过渡政府选项以及其他进展，之所以得不到加尼政府的热烈回应，很大程度上在于后者担心自己被美塔边缘化，失去对和平进程的掌控权，而塔利班要求组建取代加尼政府的看守政府是其接受停火的前提条件之一。

28日晚，加尼发表电视讲话声明，称过去4年阿富汗安全部队已付出4.5万人的生命代价，在阿富汗政府不知情、不全面参与的情况下达成和平协议是绝不可能的事，呼吁塔利班直接对话。他说，“我们想要和平，想要迅速实现和平，但是，希望有计划推进。”“我们不能忘记，战争受害者是阿富汗人，和平进程应该由阿富汗主导。”

阿富汗战争已持续17年，对美国、阿富汗几届政府和塔利班武装都是无休止的痛苦消耗，而最倒霉的是饱受战乱之苦的阿富汗民众。尽管谁都清楚这个道理，但是，这些年的教训表明，左右阿富汗民众命运的内外三方力量，谁都不愿意输掉这场战争。（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联社总裁，图片源自新华社新媒体。）

责任编辑：吴丽华  主编：商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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